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经历了不同的病理性记忆,而有一部分病理性记忆是来自我们的原生家庭。这些病理性记忆可能是源于父母的没有关心、不公平的对待、对自由的约束,或者某方面的过分满足。当我们逐渐认识到这个真相,会有委屈、愤怒、怨恨等等情绪,但是我们自己可能难以化解这些情绪,陷入了对父母的仇恨、不满和攻击中难以自拔。这个时候,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25岁的阿莉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一个月前,阿莉因为抑郁状态接受了心理干预,我们在干预中一起寻找抑郁背后的病理性记忆,发现原生家庭对她的重要影响,导致她内心缺乏自信,特别在意他人的评价,而且对他人又没有足够的信任感。
随着我们干预的进展,阿莉的抑郁情绪有了较为明显的好转。可是,最近她又遇到了新的困境,她发现自己对妈妈越来越没有忍耐,会因为一些小事情发生冲突。她知道这样做很不应该,但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莉举了最近发生的一个例子。“我妈妈总是重复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比如每天早上出门前都要问我几点下班,我基本上每天都是5点下班的,有事情肯定会提前打电话,但是她还是每天都问。临下班还有半小时,她都要给我打一个电话。她仍然每天都这样问,真是烦得不行。”阿莉一边讲述自己的经历,一边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莉的家人、朋友、同学往往会劝她,“这是你妈妈对你的关心啊,你怎么能不知足呢?你居然还抱怨你妈妈,真是太不孝顺了。”刘承洛非常明白单纯的说教往往并没有什么效果,只会让阿莉感受到不被支持,只有被批评、被指责的感受,这对于阿莉走出这种困境是没有太大意义的,阿莉现在最需要的是理解。
所以,刘承洛试着和她进行回应,“妈妈每天都问相同的话语,确实会让人心里产生厌烦。不过,我会感觉到,这些不满好像不仅仅是当下的事情造成的。”
阿莉做出了非常肯定的回应。自从接受记忆重组干预以来,阿莉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抱怨、对别人没有信任、特别敏感多疑等问题都与父母早期的养育方式有很大关系。“而且,我的性格中非常保守的部分也和我妈有关。”阿莉与自己的大学同学做对比,人家要么有团体地位,要么享受自由生活,相比之下自己什么都没有获得,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却如此辛苦、乏味。
为什么阿莉会把原因都归结到妈妈身上呢?阿莉解释道:“我之前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书上说人的性格都是父母培养出来的,我现在这样子,就是我妈的错。所以,我对她态度不好,我觉得那是她罪有应得。”阿莉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仇视和痛苦。
客观来讲,阿莉对于妈妈的抱怨有合理之处,只是把所有原因都归结到早期养育方式是有失偏颇的。一方面,这与阿莉心理发展阶段有关,她的内心还不够成熟,这个阶段还无法全面地看待问题、面对问题。另外一个方面,这与社会上认为是父母的原因有关,他们一味地把自身障碍归结为是父母造成的,这个归因虽然可以减轻自身的心理负担,但是如果停滞在这个阶段不再发展,将是非常有害的。
所以,在我们后面的干预中,刘承洛会试着引导阿莉从母亲的视角、第三者的视角去看待童年的经历,更好地去理解病理性记忆发生的原因。当然,干预中我重点关注到来访者的感受,这些受伤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只有被看到、被关注到、被理解到,才有可能得到疗愈。
刘承洛试着询问阿莉童年的经历,原本充满怒气的她竟然委屈地哭起来。等到她情绪慢慢缓和,她跟我讲起她内心最强烈的童年感受是孤独。
刘承洛在潜意识下找到了阿莉的病理性记忆事件,比如阿莉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家长大,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一年也就能见一次。后来父母离婚,阿莉就经常被妈妈寄养到姨妈和舅舅家。阿莉总是要看亲戚的脸色行事,担心被他们训斥。在阿莉小学三年级时,妈妈回到了老家,但是每到暑假寒假还是会被妈妈强行送到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尽管阿莉非常不喜欢这样,但是迫于无奈,只能听从妈妈的命令。每次去亲戚家,姨妈或者舅舅都会给阿莉一些钱。在阿莉看来,妈妈让自己去就是为了挣钱的。当然,钱不是白拿的,阿莉要处处小心应对,尽力讨好亲戚家的每一个人。而这也是阿莉后来为什么断绝了与这些亲戚交往的主要原因。
刘承洛对这些病理性记忆进行高效化重组,阿莉的情绪平静了很多,开始描述对妈妈的另一种感受是歉疚与自责。
“我这样对待妈妈好像是不应该的!”阿莉跟朋友抱怨的时候,朋友会说阿莉的要求太高,妈妈也是有自己苦衷的,我们要多理解她。所以,每次阿莉在对着妈妈发完脾气之后也会自责,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接下来几天,阿莉会通过很多方式做出补偿,比如忍着不发火等等。可是,等过了一段时间,怨恨又压抑不住了,阿莉又忍不住发脾气。等发完脾气呢,阿莉就又开始自责。就这样,阿莉与妈妈的关系陷入一个循环中走不出来。
在这个循环中,让阿莉痛苦的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攻击和攻击之后的自责,还有反反复复的自我矛盾和自我纠结。阿莉始终寻找不到一条正确的、确定的路。这让阿莉非常的迷茫和困惑,好像陷入一条情绪的大河,随波逐流,但又不断循环往复。
刘承洛对阿莉这种情绪背后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帮助她更加完整地理解自己的反应—这种自责、迷茫和纠结,其实是一种试图化解矛盾的努力与动力。只是长期来讲,单纯地压抑和否定自己的情绪有诸多负面效果。而记忆重组干预,可以为阿莉提供一个安全的空间,让她充分地表达,更加客观地审视和对待发生的一切。
阿莉内心的病理性记忆需要重组和疗愈,需要一定的时间过程的,至于最后能否原谅父母,取决于很多因素,包括阿莉受伤害的严重程度、心理成熟程度,阿莉父母自我反省的能力、改变的意愿,以及阿莉和父母彼此沟通和努力的程度等等。有的人能较快地和解,有的人则保持较长时间的怨恨,至于亲情这棵树是否能够结果,结出的果实是甜的还是酸的,需要很多客观因素,需要相关的很多努力,而我已经帮助大家打开了努力的通道和方向,剩下等待的就是力量的汇聚了。
刘承洛需要澄清的是,我看到阿莉的创伤、体验到她的感受,并不代表认可她的所有观点,也不代表同意她所有的解释,理解和赞同是绝对不同的概念。也希望家长也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在日常教育中,特殊情况下的迂回策略也是有一定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