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阿丽的弟弟突发流感去世,据阿丽描述,她目睹了弟弟在家抢救的过程,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去世离自己很近。面对去世,那种无力感让她接近崩溃。弟弟去世后,阿丽开始控制不住地掉眼泪,一开始她认为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弟弟跟自己的关系最好,活脱脱的一个大活人没有了,让谁都接受不了。后来,阿丽发现只要提及弟弟的任何事情,都会让她崩溃大哭,悲伤的情绪好像蔓延起来。
直到最近,她在学校里出现了一次惊恐发作,那种发作时的感觉让她恐惧害怕,好像去世随时都会在她身上发生。她才意识到,这个悲伤好像已经不是简单的伤心了,她总感觉弟弟去世这个坎在内心深处已经无法逾越了,她很难安心地在学校里上课了,阿丽妈妈带着她来到中心进行面诊。
去世,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活着的人不得不接受生命终将逝去的现实,接受生命中重要他人的离去。就像阿丽一样,她要接受弟弟已经去世,以后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事实。阿丽弟弟的去世在心理学中被定义为离去,对阿丽个体而言,弟弟在她生命中作为一个重要的他人,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连接,突然而意外的离去,意味着阿丽失去了这一部分特殊的情感,构成了关系中的病理性记忆。面对病理性记忆,阿丽好像一直在表达悲伤情绪,但似乎总是有某种力量卡在这里,让她无法结束悲伤,内心的悲恸源源不断地涌现,无处安放。
在心理学中,我们认为哀悼是面对离去必然要发生的一个过程,用来处理、消化离别、分离和悲痛等情绪反应。在记忆重组干预中,刘承洛逐渐发现阿丽似乎在拒绝接受离去这个事实,哀悼的过程没有完成。在她的内心里面,一直用悲伤来防御与弟弟要分离的事实。在抱持性的态度下,刘承洛与阿丽一起去探索关于分离的主题,发现在早年经历里,阿丽一直存在分离与依恋的病理性记忆。
重男轻女,多子女的家庭环境,让阿丽从小就被寄养在离家很远的姥姥家里,一周一次与母亲的见面让阿丽很期待,但同时每次的分离都让她撕心裂肺,而这种分离感让孩童时期的阿丽有一种深深地被抛弃的不安全感,这种体验和感受并没有因为她重新回到家庭而得到缓解,她总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面唯一的外人。为了让这个家庭真正地接纳她,她开始为这个家付出,牺牲自己,同时,为了赢得持有重男轻女思想的母亲的关注,她对弟弟尤其好,尽管弟弟自私,仗势欺人,她仍然无怨无悔。
在付出的过程中,她逐渐被这个大家庭所接纳,她好像也找回了自己的角色和地位。这种附加的身份和角色似乎与她很和谐,在次生家庭中,姥姥对待老伴也是如此,甚至对待儿媳妇,也是一味付出,不求回报。阿丽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付出方式,直到弟弟去世,她内心的那个自我身份好像崩塌了,她必须要去面对那个真实的自己了,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孩童时期那个真实的自我出现了,那种在姥姥家的经历,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出现在她内心世界中,她感到弱小而无助,每天都在担心和惊恐中度过,那种被抛弃的感受又一次卷土重来。
刘承洛对这些病理性记忆进行了高效重组,刘承洛陪伴着她,一点一点去探索内在的感受,澄清复杂的情感,慢慢地,她逐渐可以靠近自己的内心。认识到这个心结其实在于自己内心深处对分离的恐惧,她开始想要结束这个哀悼过程,去象征性地经历死亡。去完成人生中更重要的依恋与分离的主题。
经过两个月的记忆重组干预后,刘承洛最后一次在中心见到阿丽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她好像变得稳定多了,不再是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也不再莫名悲伤,而是很平和地面对生活。她自己也感受到内心在发生一些细微的改变,能够更关注于当下的一些感受。阿丽现在越来越能稳下来,因为她觉得那是过去的一些经历给她的感受,虽然很真实,但却不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而她现在也越发地相信,通过经历丧失和分离,生命才显得厚重和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