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的夜色,对面高楼闪烁的灯光让刘承洛想起了来访者阿玲。阿玲妈妈的性格比较强势,在学业上对阿玲的期望很高,她经常在阿玲的班级中出现,监督阿玲的学业情况。阿玲在班级里经常被同学孤立,但又要在妈妈面前表现出相处融洽的状态,她会把自己难过的心情藏在心里面。阿玲在和同学的相处中会不自觉戴上了面具,始终保持一种友好的态度。
阿玲在进入中学后,同学在学业上的竞争让她感觉到很大的压力。阿玲妈妈对重点高中的期望也让她喘不过气来,阿玲已经把课后的时间都放在学业上了,她的学业一直都在班级中处于前几名。但是这个结果并不能让阿玲妈妈满意,她从妈妈眼神中看到了失望。班上和她能力差不多的同学会有意地孤立她,虽然她已经尝试压抑自己的情绪,去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但往往结果都令人失望。阿玲在一次和同学的冲突中,感到自己的情绪失去了控制,很难再平静地面对班级同学了。
以下对阿玲病情里比较重要的、也是很多来访者家长都关心的要点进行分析。希望广大来访者父母能从别人的案例中,发现与自己孩子相似的点,看了我们深入的分析和建议后,能帮助孩子加快康复。阿玲当时的症状很多。除了有情绪低落、压抑、自卑这些常见的抑郁症症状以外。
还有头疼、强迫行为(反复关门、摁马桶冲水按钮等)、幻听,以及2个罕见的症状——味觉失调、病理性学习成瘾。在找到我们之前,阿玲被精神专家诊断为抑郁症、双相障碍,有的说她是强迫症,甚至有的怀疑她是精神分裂症早期。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我们接诊过的病情最严重、复杂的来访者之一。但我们跟阿玲深入交流后,我们认为她并不是真正的双相障碍。她没有过心境高涨、思维奔逸、自高自大的表现,但曾经与父母发生严重冲突,被父母骗到精神医院住院后,还一度情绪爆发,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可能之前的精神专家认为这是易激惹,是轻躁狂/躁狂发作,所以诊断为双相障碍。但我们认为这其实是激越状态,是阿玲遭受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被大量激活了,尤其是父母曾给她带来的病理性记忆,她非常愤怒、痛苦,所以情绪激动,暴躁易怒。至于强迫症和精神分裂症早期,我也不认同。
抑郁症来访者严重时,也可以伴有强迫症状和妄想、幻觉,特点是这些症状会随着情绪症状的变化而变化,而且与来访者过去的某些经历有明显关联。刘承洛认为,如果按照现行的精神医学诊疗标准,阿玲可被诊断为:第一轴:抑郁症伴激越状态;病理性学习成瘾;学习障碍;第二轴:偏执型人格改变、强迫型人格;第三轴:功能性躯体不适。“功能性躯体不适”主要指阿玲具有的味觉失调,以及不明原因的头痛等症状,这都属于躯体化症状。当然,抑郁症、双相障碍来访者也可以伴有躯体化症状。
常见的比如恶心、腹泻、便秘、躯体疼痛、心慌、胸闷、喉咙有堵塞感等等,很多来访者一开始辗转于各个科室,都查不出问题,最后才发现背后是精神心理问题。阿玲这么复杂的病情,用常规的精神科药物进行治疗,甚至是住院治疗,效果不佳是很正常的。何况她之前看过的精神专家,从没有识别出她有味觉失调的躯体化功能不适,以及病理性学习成瘾。不过这也不能怪精神专家,很多精神专家专攻某个领域,比如情绪障碍。
但对成瘾医学不了解,确实很难识别出来。而且临床上并没有“病理性学习成瘾”这个诊断,只是阿玲的症状确实符合成瘾行为。有的精神专家可能还会将此看作轻躁狂/躁狂发作,认为阿玲拼命学习是精力充沛、心境高涨的体现,这就与她的真实心理活动更加南辕北辙了。而常规的精神科治疗主要是对症治疗,类似于头痛治头、脚痛治脚,不但无法解释来访者出现症状的具体原因,也难以提供整体的、高效的、深入的治疗。所以当阿玲出院复学、病情复发后,其父母才终于意识到常规的精神科治疗,其实没法解决孩子的问题。
如果按照我们的记忆重组干预模式(MRP),阿玲符合我们提出的病因学诊断——病理性记忆潜意识失调(PSMD)。她那么多错综复杂的症状,其实都是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导致的,主要来自原生家庭和校园。当我们利用记忆重组技术(MRP)去处理时,不但能发现症状的具体原因(相关病理性记忆事件),作出解释。
而且进行重组之后,症状也能快速缓解,甚至消失。这颇有中医的“异病同治”的意味。还有,阿玲的病理性学习成瘾非常罕见,这是我们多年临床实践中遇到的第一例。她很重视学习,甚至把学习看得比命还重,而且一旦开始学了,就不想停下来,否则烦躁、痛苦,简直是对学习有强烈的“执念”。很明显,她对学习是有扭曲认知的,不懂得学习的真正意义,而这背后肯定经历过一些创伤,有病理性记忆。所以在她的第二阶段心理干预中,我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过处理,重组了相关的病理性记忆。
比如她在学习时能全心投入,不用戴着“假面具”生活,还能逃避外界的关注。而且她从重点中学转学之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对不起父母的期待,只有加倍努力地学习,心里才不会那么内疚。这一阶段结束后,阿玲能复学了,但很快又陷入了焦虑,无法自制地疯狂学习,病理性学习成瘾症状又浮现出来了。
说明这背后其实还有其他病理性记忆事件,刘承洛又对此进行了一次记忆重组。除此之外,刘承洛还利用深度潜意识下场景重建技术(SRS)帮她建立对于上课、及时停止学习的积极条件反射,引导她在学习和停下学习时都保持愉悦的情绪,并学会及时自我肯定。现在,阿玲的学习状态和学习心态都很好,她把学习当作一种享受,而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不辜负父母的自我施压。她学习时效率高、情绪好,该停下的时候就停下,懂得休息和放松,这是良性的“学习上瘾”状态。所以,阿玲的这个症状给我们带来启发,如果今后再遇到病理性学习成瘾案例,我们除了要修复这背后的病理性记忆,让来访者对学习恢复理性之外,还要引导来访者培养良性的“学习上瘾”的状态,享受学习的乐趣和成就感,具备终身学习的意识跟能力,这会令其一辈子获益。
很多青少年来访者得病后,在当地看病效果不好,父母会带他们去北京、上海找精神专家,
阿玲也一样,她爸妈带着女儿去北京精神医院时,心里也是满怀希望的,并认为“权威专家的诊断是不会错的”,采用了欺骗的方式,把女儿留在医院住院。阿玲得知真相后非常愤怒,当天就情绪大爆发了,结果被采取了保护性约束措施。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被绑在了床上。她哀求父母让她出院,但不成功。
她开始伪装病情,摸索出了一套骗过医生、护士的方法,让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病情明显缓解了,最后还成了当时医院里最快“康复”出院的病人。阿玲对我们说起这段经历时,语气轻描淡写,甚至有点调侃,但其实这种伪装带来的心理压力很大,她既要压抑自己的愤怒、抑郁情绪,又要刻意做出迎合医生、护士的样子。而且她住院时见过很多比她严重得多的病人,比如严重的精神分裂来访者,他们病情发作时的情景令阿玲觉得诡异、可怕,但她仍要刻意掩饰。她的“演技”这么好,很可能与她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看妈妈的脸色生活有关,压抑和表演是她的“强项”。
而且,阿玲本来就习惯压抑自己的感受,她从小学起就被贴上“校长女儿”的标签,哪怕不情愿,也要注意言谈举止,不能给妈妈丢脸。但是,前面有多压抑,后面情绪爆发时就有多痛苦。阿玲“康复”出院后,父母都觉得她好了,她尝试复学。但学校环境再次激活了她大量的病理性记忆,她的病情急剧恶化,出现了很多新的症状,甚至想自杀。
阿玲父母说,这是他们家的“至暗时刻”。而且就算再带去复诊,医生也只是说要再次住院、调整药量。阿玲父母意识到,这种办法治不好女儿。阿玲也产生了灾难化思维“医院都治不了我,我肯定好不了了”。有的读者可能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阿玲的病情那么严重,根本就没好,怎么就轻易骗过了精神医院的精神科专家和护士呢?难道是这些医务人员的水平有问题吗?其实这真不是这些精神专家、护士的水平问题,而是整个精神科临床的局限性,国内外都是如此。
因为目前绝大部分精神疾病的诊断仍停留在症状学诊断,精神专家主要靠听来访者、家长的描述,观察来访者的言行举止来判断病情。虽然精神专家也会开一些生化检查、照CT之类的,但那主要是用来排除其他器质性疾病,是辅助性的。也就是说,不管就诊时是装的,还是真的,只要来访者的表现符合某些诊断标准,精神专家就容易诊断来访者是病人。反之亦然,只要来访者的言行举止符合某些康复标准,精神专家就容易认为其好转了。
现在大众越来越熟知的“微笑型抑郁症”就是典型。其实,精神专家、护士对“微笑型抑郁症”的了解也就是这几年来开始的,严格上临床里没有这个诊断。这些精神专家和护士发现,有的来访者经过住院治疗后,情绪越来越稳定,谈吐变得理性,对家人的态度也好多了,甚至还会谈起出院后有何积极、具体的计划,看起来比正常人还积极、乐观。结果,就在医生、护士、家长都非常欣慰、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来访者就不见了,有些来访者偷偷带了刀在厕所里割腕,幸好被发现得早;有些情况来访者直接跳楼了,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我们之前也碰到过这样的例子,我们分享过的来访者阿琳,她前来面诊时情绪很稳定,只是一提学习就焦虑、烦躁,学不进去。问她其他方面怎么样,都说挺好的。我们当时初步认为阿琳主要是学习障碍,预计心理干预的难度不大,所需时间也不用很长。结果,开始临床心理干预后才发现她病情实际上很严重,晚上睡觉前情绪波动很大,有时亢奋,有时烦躁,有时失落,以至于长期失眠,其成长过程中遭受过多重性病理性记忆,上学时白天压抑自己的情绪,晚上则是哭着睡着的。
所以,“微笑型抑郁症”真的很可怕,如果来访者精心隐瞒,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既懂精神医学又懂心理的精神专家都未必看得出来。希望来访者父母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孩子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后,尤其是住院治疗后,看上去病情明显好转,情绪稳定,这时不要乐观地认为孩子就是好了。
这有可能是一种孩子的伪装,也有可能是在住院部较封闭和单一的环境下、大剂量的药物下,孩子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暂时未浮现。可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孩子症状背后的深层次心理问题得不到解决,孩子重新回到家庭、学校和社会环境中时,其多重性病理性记忆会被大量激活,情绪会再次爆发,表现为病情复发。这时孩子甚至可能像阿玲一样,觉得精神专家根本就治不好自己,放弃治疗,甚至决定自杀。所以,孩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好转、康复,父母一定要长时间地、细致地去观察,并同时积极改善亲子关系,了解孩子内心真实的想法,争取让孩子愿意对父母打开心扉,有助于孩子更快地、真正地走向康复。
确实,从精神医学的角度来看,治好一个症状这么复杂、病史这么长的抑郁症来访者,几乎可以说不可能。可其实,如果阿玲当时没有着急复学、参加高考的现实因素,能连续地待在北京集中地治疗的话,尤其是现在接受我们的记忆重组的话,速度会更快。但现在,我们的记忆重组干预技术迭代了。目前,一般情况下,我们对每位来访者最多只安排1周2次的记忆重组。
然后,刘承洛会详细地找到的、重组的病理性记忆,第二天对来访者进行认知强化干预,跟来访者更深入地分析那些病理性记忆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对来访者产生了什么影响、来访者从中能得到什么启发。我还会单独跟来访者父母说这些病理性记忆事件,如果是与父母的教育方式有关的,会引导他们意识到自己当时错在哪里,后续应该如何自我反省、改变和提升。
这个步骤对于来访者父母来说非常受用,因为孩子得病后,他们其实意识到自己的家庭教育方式可能有问题,但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应该怎么改?他们也很迷茫。所以,当他们知道原来当年自己的一些行为对孩子造成巨大心理伤害,他们是非常震惊的,继而后悔,甚至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非常痛心,觉得对不起孩子。虽然刘承洛告诉他们不要过于自责,他们当时也是出于无知,但这种震惊和触动无疑会令他们更加深入地自我反省、改变和提升,真正地“洗心革面”。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再次接诊到像阿玲这样的病例,其心理干预过程也不会像她那么波折,现在的处理更加高效、深入。当然,我们当时知道阿玲结束心理干预后,仍有病情波动的风险,所以后续一直密切关注她的状态,多次及时提供远程的心理指导。在她的整个康复过程,我们一直都在,成为其社会支持体系的重要部分,也给她的父母提供指导和支持。
阿玲对刘承洛非常信任,甚至一度提出每年都想跟我们见面,把我们当成人生引路人,我们也答应了。但其实我们心里明白,当来访者真正康复和成长后,他们基本就用不着我们了,我们也无法对其一辈子的生活和选择都提供指导。但至少在其还没真正康复之前,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我们这种做法有点像“生命全周期服务”。虽然现实中,我们尚无法真正做到对来访者全部生命周期都提供服务(我们的来访者康复后迄今为止还很年轻),所以具体时限因不同来访者的康复速度有所不同。当然,这与传统心理咨询的特点有关,由于疗效比较低效,效果也不稳定,如果来访者和家长总是对心理咨询倾诉、询问,确实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
但是,如果疗效低下这个问题能得到有效解决,通过心理干预能高效解决来访者问题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跟来访者、家长保持联系,甚至成为朋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也一直在强调我们不是传统的心理咨询或者心理治疗,而是心理干预。由于篇幅所限,这篇文章还没有分析阿玲患病的一个重大因素——她妈妈带来的大量多重性病理性记忆,而且她妈妈还一度缺乏觉察,仍自以为是。这是很多来访者父母都曾犯下的错误,如果再不及时改变,孩子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