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餐桌上的美食,晓琳微笑着看着窗外,很难想象她之前有典型的神经性贪食症,每天睁眼就吃,吃完就吐,吐完又想吃。这是她康复之后给我发的照片,在幼年时被长辈鼓励多吃的时候,强烈的记忆就深深铭刻在她的记忆里,满满的喜悦和幸福感成为成长阶段遇到挫折时的避难所,对这个记忆的重组充满了技巧性,需要重组她的记忆同时将这种幸福感引导到正确的地方,不过幸运的是,整整经过了一年。从目前的观察看,她康复得非常好,一直没有复发。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病例。
“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吃,吃完就去吐,吐完马上就想吃下一顿了,就这样能持续一整天”,晓琳对吃东西的渴望非常强烈,吃的时候很开心。
可如果吃不到,晓琳会极度不开心、委屈,“心里痒痒的,甚至觉得胃里像有小虫子在爬”她说。
为了进一步了解她的症状和想法,在正式治疗开始之前,我们让她把一天里的情绪波动和想法都记下来。果然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几乎每隔半小时就有进食的冲动!
9:00 早餐吃半个叉烧包,180克牛奶
10:05 因为吃药喝了大半杯水,胃又开始难受了
10:33 想吃东西,不饿,开始流口水,馋的不行,心情不好,盼着快点到午饭时间
10:40 满脑子都是吃的,胃里明明不饿,特想大吃一顿
11:50 嘴里发苦,不觉得饿,就是很想吃,吃不到很痛苦
12:06 烦躁,想大吃特吃,尤其是肉,馋死了
12:27 叫了一个猪扒包,一杯奶茶,不知道这样的饭量正常不。一想到有东西吃就开心,这些想吃的欲望几乎让我忽略了自己是不是真的饿
12:30 没东西吃,没兴趣,馋得抓耳挠腮
13:30 一个猪扒包没舍得都吃完,就吃了一半,喝了半杯奶茶,吃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吃完习惯性想吐,像是条件反射,胃里有东西就想吐出来,但是食欲完全没有得到满足!还是想吃的, 就是强忍着,不高兴。
如果晓琳真的放开了吃,能一口气吃下三大包超大袋的旺旺雪饼。有一次,晓琳在同学聚会上独自吃了3份大盘鸡,同学们都惊呆了。
她非常尴尬、自卑,从此抗拒社交活动,也没法正常工作,社会功能严重受损。
而催吐则源于晓琳非常怕胖。她身高接近1米7,来求治的时候,体重却不到80斤,是名副其实的“纸片人”。可她仍然很在意体重,吃完、吐完必须称一次体重,如果发现重了些会非常焦虑。
因长期饮食不规律,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严重脱发,闭经长达5年多,还因为频繁催吐导致贲门松弛(胃与食管的分界处),一直在喝中药调理。
她看过很多医生,诊断为抑郁症、神经性贪食症,还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药物,但收效甚微,干脆不吃了。
幸运的是,患病多年来晓琳的丈夫、父母对她非常好,给予支持和体谅。所以她虽然很焦虑,但总体上心态比较好,积极乐观,对我们工作人员非常信任,待人总是笑眯眯的,这也为后续的心理干预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们以前治疗过不少有贪食暴食症状、曾被诊断为抑郁症或所谓“双相”的青少年,几乎全是女性。
对于这些患者,大部分精神科大夫会按照双相的思路进行诊疗,针对情绪障碍进行用药,把进食障碍放在次要位置。
又或者说,可能有些大夫知道情绪问题是进食障碍引起的,但他们不知道如何解决进食障碍,便只好从改善情绪下手。
而我的看法是:不宜简单地采用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和治疗。既然进食障碍是因,情绪是果,那就必须从源头解决问题。
当我用深度潜意识下的场境重建技术(SRS)为她做治疗,试图为她建立对食物感到平静的场境时,困难重重——她对食物的欲望实在太强烈了,很难平静下来。
随之,我冒出了一个想法:晓琳对食物的欲望比我以前遇到的患者都强烈得多,这太不寻常了,是否意味着背后经历了某些特定事件?
果然,我利用深度潜意识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晓琳年幼时,母亲和姥姥的错误养育观念——不停地让她多吃、多吃。
在深度潜意识下,晓琳对其中3个记忆场景感受特别深刻。
第一个场景是晓琳3岁时,胖乎乎的她坐在小桌子边吃着甜点,身边的姥姥不停地夸她能吃、身体棒、很可爱。她一边吃,一边听着老人的夸奖,心里非常兴奋。
还有一次家里吃大肉包子,晓琳一口气吃了12个,已经撑得走不动了,躺在沙发上。可她闻到包子的香味,还觉得馋,于是姥姥立马又递过来两个,还夸她“想吃就吃!能吃真棒!”
第三个场景则是晓琳8、9岁时,家人和亲戚在餐馆,点了晓琳最喜欢的“鱼香肉丝”。晓琳很开心,将一盘鱼香肉丝都吃完了,满嘴都是油,还意犹未尽。母亲马上又给她点了一盘,不断给她夹菜。
总之,晓琳的潜意识里充满了大人鼓励她多吃,她一边吃一边感到很开心的画面。
这就是我以前分析过的病理性的正性情绪体验。虽然晓琳的这些经历是开心的,愉快的,但并不健康,是疾病的形成因素之一。
换言之,是母亲和姥姥的错误夸奖和鼓励,让晓琳形成了对吃东西的过度热爱和渴求。从广义上理解,这也是“病理性记忆”。
晓琳这么个吃法,哪有不胖的道理。五年级时,晓琳体重已经130斤了,经常被同学瞧不起。
在她潜意识里,有一个较大的病理性记忆:在操场上,有两个男同学骂她“胖着像猪一样”,“长得像韩红”,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她感到非常生气,气得跟他们打了一架。
从那时起,晓琳觉得肥胖很丢人,这就是她很在意自己体重的根源。
她下定决心减肥,从初一开始节食。她原本那么大的食欲和胃口,她硬生生地压抑下去,以前最爱的零食只敢吃两口,吃完还不停自责。
节食了3年,晓琳的体重减到了100斤以下,“无比想吃又不敢吃,那几年其实过得很痛苦”,晓琳说。
节食过的人可能对此深有体会,越是压抑自己的食欲,事后可能反弹得越厉害。
上高中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晓琳从同学处得知了一项吃不胖的“技能”——催吐。这让她高兴坏了,大吃一顿,再吐出来,一量体重果然没有变化。
从此,晓琳几乎不再控制自己的食欲,“反正吃再多,吐出来就好了”。发展到后期,催吐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只要吃了一点东西,她就下意识催吐,否则浑身不舒服。
她的体重不但没有增加,反而越来越骨瘦嶙峋。我问她,“你当初节食、催吐是因为觉得胖了不好看,那你觉得现在这样好看吗?”
晓琳摇头。事实上,她对自己的皮包骨一样的身材非常自卑,几乎从来不照镜子。但她还是很怕胖,担心体重一增加就控制不住。
找到晓琳以上那些病理性记忆后,在深度潜意识下一一进行了重组。慢慢地,晓琳想暴吃一顿的冲动次数越来越少。
经过10多小时的潜意识治疗后,晓琳对进食的欲望大幅度降低。她能正常的进食一食三餐,在不是饭点的时候,看到美食只有一点点馋意。
晓琳觉得,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不必继续刻意消除。不过,她主动提出了更好的主意:“何医生,治好病之后我想学习、考证、重新工作,你能帮我植入一个场景重建(SRS),让我一馋就想到努力学习吗?”
她找到了奋斗的目标,我很高兴,利用深度潜意识下的场景重建技术(SRS)给她做了几次治疗。效果非常好。除了一日三餐的时间外,当晓琳觉得馋了,她马上转而去学习、看书,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
后来,我还结合自己低碳饮食的经历和心得,引导她如何选择健康的食物,既能吃到美食,也不怕长胖,晓琳非常认同。很快,她就出院了,后续康复得非常好。
后来我还跟晓琳联系过。她说现在很幸福,不但饮食、体重正常,月经也恢复了,还能上班、交友,“以前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
晓琳的治愈过程启发了我:原来,以前我把贪食、暴食看作成瘾行为,仍然不够全面、深入。严重的进食障碍还可能与病理性记忆有关。
而这种病理性记忆又分为两个方面:可能是病理性的正性情绪体验,也可能是带来强烈负性情绪的事件。
像晓琳这样的,因幼年不断被鼓励“多吃”,就是病理性的正性情绪体验。而我们治疗过的另一名女患者,因年幼时想吃零食、美食的欲望遭到父母过分打压,导致成年后出现抑郁、暴食障碍,则属于强烈的负性情绪事件。
总而言之,如果能发现这些病理性记忆,针对性地做记忆重组,可以更加高效地解决问题。可以说,这种理解比双相的角度更深了一步,治疗思路也更加精准。
最后,还希望广大家长通过晓琳的病历,得到一些养育方面的启发。
很明显,晓琳的母亲和姥姥完全不懂得让孩子健康饮食,孩子已经吃撑了,她们还不停地劝“多吃点”,还对这种行为表达夸奖,不断强化。
她们根本没有让晓琳建立起“正常饮食,饱了就停”的基本认知,没有让大脑建立起感受到饱腹感就及时停下来的条件反射,反而建立了“多吃就是好的,是开心的”病理性记忆。
现在很多城市的孩子都面临过度肥胖的问题。一是因为家长的错误观念,认为“能吃”就是优点,小时候胖一点没关系,对进食量不节制;二是家长纵容孩子吃太多糖类、脂肪类食物,对热量不节制。
久而久之,孩子的胃口越来越大,饮食习惯越来越不健康,要改变起来也越来越难。
如果体重到达了某个程度,还可能会导致胰岛素抵抗、甚至二型糖尿病、情绪障碍等问题,形成恶性循环。
而且,当孩子到了青春期,希望引起别人重视,在意自己外形的时候,贪吃、肥胖的问题会很容易引起情绪波动,这可进一步引发学习障碍。
如果再恶化,就会像晓琳那样发展成进食障碍、抑郁症等心身障碍,希望家长们能牢记这个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