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当你回想自己人生的轨迹,是否感觉到似乎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按部就班?很多人挣扎几十载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却不知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究竟为谁而活。于是,痛苦、消沉、失落,纷至沓来。
阿柳是一名大二的女生,就读于国内一所重点学校。从小到大她都很乖巧、学习努力、成绩优异,还很有绘画天赋,多次获得市里的奖项。可谓是很多人小时候经常听爸妈嘴里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高考时,阿柳不负老师和父母的期望,考入名校。在旁人看来,阿柳面前的已是康庄大道,未来,一片坦途。但进入大学一年之后,阿柳却带着阴郁与低落和妈妈来到刘承洛记忆重组中心。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阿柳推开门,耷拉着脑袋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整个人显得比较拘谨,情绪低落。一身运动休闲装,脸上没有化妆,头发也似几天没洗,仔细观察下,才能在那颓唐的外表下,依稀分辨出往日靓丽的五官轮廓。
随着交流的进行,阿柳逐渐放松,开始谈起自己的困扰。原来,进入大学一年来,阿柳发现自己按照母亲的要求考入这所人人向往的名校之后,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而母亲只是嘱咐她好好学习,再无其他。阿柳是根据母亲的期望选择的这所大学、这个专业,但当真正迈入校门坐在课堂里,没有了母亲指定方向,阿柳感到很迷茫,不知自己为何来此又该往何处去,失去了学习的动力。专业课程繁杂而沉重,没有足够的专注就会跟不上,听不懂就更不想听,引发了恶性循环。尤其是到了期中期末考试的期间,阿柳更加焦虑异常,食欲差、睡不着觉,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复习上,经常会玩手机一玩就几个小时。最终,期末结束时阿柳有两门课不及格需要补考,令她陷入了巨大的痛苦、自责与愧疚当中。
初步的沟通中,刘承洛聚焦在阿柳当下的痛苦,探索阿柳在责备自己些什么,又因何愧疚。阿柳表示她觉得自己很失败,非常对不起母亲。这时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母亲的想法和要求对阿柳的重要性,于是我尝试着给予反馈:“听上去,似乎真正令你感到痛苦的是没能达到母亲的期望和要求。”阿柳被触动了,流着泪不断点头。
阿柳向我讲述了自己的家庭和早期的经历。直至初中前,阿柳都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一年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周能够与父母住在一起。在阿柳的感受里,爷爷奶奶是情感非常淡漠的人,只是简单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并不关心她任何的内心活动和情感体验。而在一年当中仅有的与父母相处的日子里,阿柳回忆起来的却全部是母亲检查她学业、询问她成绩的场景。那是冰冷、忐忑的氛围,因为一旦母亲发火,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通责骂,阿柳断断续续地伤心泣诉:“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我也不敢问”。
刘承洛能够感受到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恐惧与无助的体验,本应是温暖而接纳的妈妈,如果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就会变成伤害的源头,导致了病理性记忆。这对于儿童来说是一种不能理解的,痛苦而矛盾的体验。
初中以后,阿柳被父母接回了县城居住,父亲依然是忙于工作,几乎很少和阿柳面对面交流。虽然母亲会把阿柳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很好,但是对于阿柳的学业要求则更加严格。妈妈是一名中学教师,阿柳就在妈妈工作的学校就读。在别的孩子都在玩耍、叛逆、感受青春的躁动与活力时,阿柳却在妈妈的看管下每天埋头于书本与习题。阿柳跟我说:“我发现,只要我成绩好,妈妈就对我很好。会给我做好吃的,也会对我笑。”我回应:“似乎只要你迎合了妈妈的期望,你们的关系就可以维持很好,而一旦你没有达到她的要求,这个纽带就会随时破裂”。阿柳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出一丝落寞。这个诠释,给了阿柳一个机会,第一次以更加立体的视角重新觉察和理解自己与母亲的关系和相处模式。
如今大二的阿柳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生,两人互有好感且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但是阿柳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跟这个男生走得更近,其他初陷爱河的情侣每天如胶似漆,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一起做。与之相反阿柳经常推脱和男友的约会,甚至连微信上的交流都变得一天说不上几句话。阿柳一方面觉得十分苦恼内疚,感觉冷落了这个男生,对他不公平。另一方面却又对亲密的关系感觉十分焦虑。细问之下阿柳坦诚:“距离太近,我就觉得很有压力。我很害怕达不到他的期待,令他失望。”但在我不断地引导之下,阿柳承认男友其实并没有跟她表达过任何的要求和期望,一切只是她的想法和担忧而已。
阿柳讲到,每当她与一个人交流,尤其是新认识的人,她总会去揣摩对方想要什么,期望是什么,自己该如何做才能令其满意。一旦她感觉摸清了对方的期望,反而感到平静和坦然,因为在阿柳的感受里,只要自己按照对方期待的样子做了,关系就可以维持良好。而当阿柳面对一个人,找不到对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反而惊慌失措,忐忑不安。那一瞬间,阿柳的话语仿佛一下子把刘承洛带到了十几年前,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被母亲责骂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孩子,在无助地哭泣。活在他人的期望和要求中,对于阿柳来说不仅仅关系到赞美、表扬和成就感,还意味着一些更基本的需要、安全、在关系中不会被抛弃。
随着记忆重组心理干预的进行,刘承洛更多聚焦在阿柳当下的学习生活中,当阿柳逐渐接受并面对挂科的事实,她开始在沟通中诉说她面临的多方面的困扰。我在阿柳潜意识里,看到的病理性记忆愈发清晰。
刘承洛在潜意识下找到了很多病理性记忆事件,如阿柳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朋友来家里玩,她很高兴,主动提出帮朋友拿饮料,但一不小心把饮料掉在地板上了,朋友一下子就很不开心了。这其实是孩子的无心之失,而且她主动关心朋友的行为其实值得表扬的。但阿柳妈妈只看到女儿的失误,生气地责骂阿柳,“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朋友的反应和妈妈的责备让阿柳的心里感到十分难受。随着我对病理性记忆进行高效化重组,阿柳对亲密关系的焦虑降低了很多,刻意远离朋友的情况也很少出现了。
在之后的记忆重组干预过程里,刘承洛和阿柳在她的人际关系模式、情绪体验方面共同探讨,这期间我不时地邀请她谈谈跟我相处时的感受和想法,力图将过往经历、外在生活和咨访关系串联起来。通过三个月的记忆重组干预,阿柳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开始能够理解一些自己行为背后的动机。
如今的阿柳已经变得愈发关注自己的感受,并且敢于尝试在关系中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与需要,甚至敢于拒绝对方并坚持自己的立场。此过程中有颇多波折与反复,直到现在,每逢期中期末考试的复习,阿柳不可避免地依然会因为母亲的评价而焦虑,但她主动将这些焦虑在咨询中表达并讨论,并用刘承洛教给她的方法去缓解焦虑,不再逃避,勇敢面对。我想,这就是人成长中经历的阶段,除了阿柳自身的努力改变,还需要时间和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