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承洛记忆重组中心进行干预的青少年来访者中,阿林给刘承洛的印象很深。阿林在学校里因为同学的欺负引发了病理性记忆,导致他出现了行为问题和情绪不稳定。阿林妈妈发现阿林在家里的时候不仅会出现情绪低落的表现,而且还出现了容易急躁的状态,非常容易因为很小的事情就情绪崩溃,对父母大喊大叫甚至出现攻击行为。
阿林妈妈对阿林的状态感到困惑,之前有些专家判断为双相障碍,还有一部分专家判断为边缘型人格障碍。这让阿林妈妈很难正确地面对阿林的行为问题,感到左右为难。在阿林到中心进行干预后,对于刘承洛来说,根据他在记忆重组干预的过程中表现来看,刘承洛认为对于阿林的问题上述两种判断都存在一定的偏差。
很多精神专家认为,如果青少年来访者对比患病之前,明显变得更容易大发脾气、暴躁易怒,在家砸东西、甚至打人,像换了个人似的,那这属于“易激惹”症状。而“易激惹”属于轻躁狂/躁狂发作的症状之一。根据这个判断,所以很多精神专家得出了双相障碍的诊断。可刘承洛曾多次分析,青少年来访者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变化,是因为长期遭受了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内心压抑了越来越多负性情绪。
当负性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其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就非常容易被激活,激活后会爆发出强烈的愤怒,非常种状态属于“激越状态”,而不是“易激惹”,也不符合轻躁狂/躁狂的核心特点。躁狂的主要症状是“高兴愉快”、“欣喜若狂”,这种情绪能感染他人。有的精神专家,不管什么疾病,只要病人发脾气、冲动,就认为那是躁狂,加用碳酸锂或德巴金,说是情感调整剂,可以调整情感。那是不对的!激越是被动的,即是对外界刺激的应对;而激惹更趋于主动。激越与焦虑相关的精神及躯体症状相伴随;而激惹则与心境高涨的相关症状相伴随。只有激惹,才能作为判定躁狂综合征的重要依据。
刘承洛在临床干预中接诊大量的、被其他权威医院精神专家诊断为双相障碍的青少年来访者。但刘承洛仔细问诊发现,其中绝大部分只是出现了“激越状态”,而不是“易激惹”,也没有出现过真正的轻躁狂/躁狂发作。换言之,刘承洛认为这些青少年来访者并不是真正的双相障碍,或者至少说,不是典型的双相障碍。
如果按照现有的精神医学诊断体系,刘承洛认为更加符合他们情况的诊断是“潜意识失调伴激越状态”,有的还伴有人格改变。当然,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说这部分精神专家的诊断就是误诊。精神心理症状是动态变化的,同一个来访者在不同阶段的症状不完全相同,不同精神专家的问诊侧重点不同。
所以,某一个精神专家的诊断意见不能代表所有精神专家的意见。从这角度来看,即使孩子被某些精神专家诊断为双相障碍,父母也不用过分焦虑、悲观,孩子并不一定就是这个病。但刘承洛认为,在临床中仍有争议的情况下,又考虑到诊断对来访者、家属造成的心理压力的情况下,精神专家下诊断时,尤其是面对青少年,应该更加谨慎。按照国内精神医学的分类,双相障碍是6种“重性精神病”之一,需纳入国家管理系统。很多来访者和家属会觉得非常绝望,病耻感很强。而且临床中对双相障碍的预后比较悲观,很多精神专家仍认为双相“难以治愈”“需终身服药”、“遗传度高达80%”。当这些信息传递给来访者、家属时,他们的压力剧增,极不利于来访者康复。
有的人可能说,一味考虑来访者家庭的心理感受而保守诊断,是否也会出现诊断不够准确、导致治疗不够有针对性的弊端?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在临床中,有的精神专家怀疑青少年来访者可能是“双相障碍”,但他们意识到这个诊断会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只作出“情绪障碍”“心境障碍”的诊断。但他们在用药时,仍参考了治疗双相障碍的方法,使用了心境稳定剂对症治疗。这种做法就更理性、更有智慧。
当然,临床诊疗中的实际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无法要求每一位精神专家都能做到面面俱到。在目前这个情况难以得到较大改善时,如果孩子被诊断为双相障碍,父母更重要的是做好自我调整,及时恢复理性、客观,不要灾难化思维。父母要掌握科学的精神心理学知识,深入了解典型的双相障碍以及过度诊断的“双相障碍”之间有何区别,判断孩子属于哪一种,做到心里有数。
父母还要了解双相障碍的患病根源。我们在临床中发现,过度诊断的“双相障碍”,其心理根源主要是多重性病理性记忆。而典型的双相障碍(曾有过分自信、自负自大的轻躁狂/躁狂发作),其心理根源除了有多重性病理性记忆之外,还有小部分情绪病理性记忆,很可能在成长中曾反复接受过度夸奖。就算不是典型的双相障碍,在某些情形下,服用心境稳定剂、抗精神病药都有助于稳定病情。无论是哪一种双相障碍,父母都不要盲目排斥药物治疗。如果服药后,青少年的症状有所缓解,父母一定要加强自我反省、改变及提升,有意识地从心理根源上改善亲子关系、家庭氛围,同时还可以寻找高效的心理干预为孩子重组病理性记忆。
双相障碍不是“天才病”,我们不能盲目乐观,拒绝治疗。父母还要引导孩子正确理解双相障碍。但它也不是绝症,我们无需悲观消极,对康复失去信心。那能不能将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的青少年诊断为人格障碍?确实,部分出现抑郁症、双相障碍的青少年出现了人格异常,但更加合适的诊断是人格改变,而不宜诊断为人格障碍。
怎么理解“人格改变”?目前各临床指南中,对这个概念的定义很少。无论是器质性疾病还是功能性疾病(精神心理障碍属于功能性疾病),只要其引发的人格异常未达到人格障碍的程度时,都可以称之为人格改变。刘承洛在临床实践中发现,人格改变的形成原因与人格障碍类似,很多患有常见精神心理障碍的青少年来访者多伴有人格改变,这与他们成长过程中遭受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家庭教养方式等有密切联系。在一定程度上,人格改变可视为人格障碍的前阶段。也就是说,人格改变的症状相对轻微,来访者往往还有一定的自我反省能力,在情绪比较平稳,认知比较理性时,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是人格偏离正常的发展阶段。如果不及时给予专业的干预,人格改变很可能发展为人格障碍。到那时,人格的偏差和异常已经比较牢固,一般的治疗和干预方法难以纠正。
在临床诊断上,人格改变和人格障碍还有一道分水岭。人格是个体从小逐渐发展而形成的。年龄愈小,人格的可塑性愈大;一般而言,18岁后人格趋于稳定,不容易有大变化。《精神病学高级教程》中认为,18岁以下的个体不诊断人格障碍。不过,目前世界上最权威的诊断标准之一、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的意见不同。DSM-5认为,如果相关症状和特征存在超过1年,也可以给18岁之前的青少年作出人格障碍的诊断;但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是唯一例外,不能在个体18岁之前做出诊断。也就是说,青少年来访者还没成年,到底能不能诊断为人格障碍?精神医学领域是有分歧的。
刘承洛个人认为,既然未成年的青少年精神心理障碍来访者仍处于人格形成阶段,心智未成熟,易受外界的影响,人格偏离症状相对较轻,也更容易纠正,而且更多是由于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和外归因的错误认知模式所致,所以青少年不宜诊断为人格障碍。如果出现相关特征,可考虑诊断为人格改变,避免令来访者、家属过分焦虑甚至悲观,加大心理压力,加重来访者病情。
而且国内外精神专家普遍认为,人格障碍很难治愈,药物治疗基本无效,一般心理治疗效果不佳。一旦被下了这个诊断,连医生都容易产生消极、无力感。另外,近年来,国内外精神医学越来越重视青少年边缘型人格障碍的诊断。而青少年暴躁、易怒、剧烈而快速的情绪波动,容易发生人际冲突,这也符合边缘型人格障碍的部分特征。所以,不排除会有越来越多的精神专家了解这个精神障碍,进而对青少年作出这个诊断。家长最好提前最好心理准备和知识储备,了解相关的科学精神心理学知识。根据刘承洛的临床发现,其实边缘型人格障碍的背后也是大量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尤其是来自原生家庭的,来访者在人际关系中会极度害怕被抛弃。那为什么很多抑郁症、双相障碍青少年来访者伴有一定程度的人格改变?这与他们在成长过程中遭受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以及错误的归因模式有密切关系。
青少年来访者最常见的人格改变有4种:偏执型人格改变,反社会型人格改变,冲动型人格改变以及强迫型人格改变。偏执型人格改变与反社会型人格改变的形成关联密切。青少年来访者遭遇了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引发强烈的负性情绪和扭曲错误的认知,并长期处于焦虑,压抑、自我评价低下等不良心理状态。久而久之,他们会变得敏感、多疑,常有无端的猜疑,容易将别人的好意当坏意。
来访者往往会对人际细节过度关注,他人的语气、眼神、甚至无意识的动作,都容易被来访者负面解读,逐步形成偏执型人格改变。而且,偏执型人格改变来访者的负性情绪往往有明确的指向性,一般只针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或者他们认为欺负过自己的人),甚至产生报复心理。
可如果他们继续遭受病理性记忆,负性情绪则不断累积,在人际关系中往往处处碰壁,其仇恨的的对象则有可能泛化为所有人。在互联网的影响下,有的来访者还接触了大量负能量,强化了他们对社会的负性情绪和错误认知,逐渐对整个社会产生敌视心理。这样,偏执型人格改变就容易逐步演变成为反社会型人格改变。
而冲动型人格改变的特点则是情绪难以自控,来访者一遇到某些刺激时往往情绪爆发,甚至有暴力倾向,出现攻击行为。同样,冲动型人格改变的来访者也曾遭遇过多重性的病理性记忆,当外界的刺激触碰甚至激活到其特定心理创伤时,会出现爆发性负性情绪,往往伴有暴力行为。他们事后很可能会有所觉察和反省,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当,并会提醒自己要控制,但实际上病理性记忆再次被触碰甚至激活时,仍然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而强迫型人格改变的来访者则主要受到严厉的家庭教育的影响。父母对孩子的要求极高,这很容易导致孩子也不断自我施压,追求完美。而获得好成绩时受到父母和外界的夸奖,更加增强了他们的强迫型人格,逐渐发展为强迫型人格改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抑郁症继发人格改变的青少年来访者,其归因模式有很大的问题,父母一定要要意识地引导。他们在遭受部分病理性记忆事件时,倾向于内归因,将过错都归咎于自己,陷入自我否定,认为自己“愚蠢”、“一无是处”、“是个废物”等。
在内归因模式下,来访者内心深处非常自卑,这是导致抑郁症症状的原因之一。但他们并不是在遭遇所有创伤事件时都是全然的内归因,有时也会过分外归因,并出现强烈的愤怒、怨恨,甚至报复心理。比如,他们遭遇校园欺凌时,他们也会感到十分耻辱,内心仇恨施暴者,认为他们是社会败类,应该得到教训。他们的症状以抑郁情绪为主,可当他们所遭受的、偏向外归因的创伤事件被激活时,情绪就会如同火山喷发,非常激动,有大发脾气、打人毁物的表现。
对于这类来访者,父母配合孩子进行病理性记忆的重组,还要教会孩子面对人际关系的矛盾要进行合理的归因,既看到客观的因素,别人的不足,也要从自身寻找问题,并进行自我反省,实现快速的提升。而且要注意,自我反省并不是自责、自罪,不是一味盯着自己的不足之处,这容易导致焦虑、抑郁、自我否定。自我反省应是抱着理性、积极的态度,发现并面对自己的短板,寻求办法去改变、提升。若能经常做到综合性归因和自我反省,孩子逐渐就能形成越挫越勇的性格,形成“高逆商”。这是孩子获得心身健康、走向成功最必不可少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