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中心外面的公园,不禁想起在刘承洛记忆重组中心进行干预的青少年来访者。孩子在童年早期由于家长的粗暴教育方式,和父母关系的不融洽导致出现了病理性记忆。在学校里遭受到同学的孤立和欺负,同时学业上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激活了之前的病理性记忆,出现了行为问题和情绪的不稳定。
孩子在家里与父母的关系日趋紧张,经常与父母发生言语上的冲突。父母对孩子成绩的变化很敏感,并未意识到孩子心理的变化。孩子在扭曲认知的影响下,失去了学习的动力和人生目标,与同学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导致出现学业障碍甚至休学。父母对此十分焦急,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让父母崩溃的是孩子得了抑郁或双相障碍。
青少年来访者的父亲告诉我。他的妻子带着儿子去医院检查时,他也想一起去。他拖着行李到了机场,时刻留意手机有没有妻子打来的电话。终于手机响了,电话那头的妻子说,儿子被诊断为双相障碍,医生说这是重性精神病,可能要吃一辈子药。“我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就坐在机场大厅的地上痛哭,当时觉得我的孩子这辈子都完了”。
青少年来访者的父母都感觉到的痛苦。对于很多来访者父母来说,双相障碍本是陌生的名词,但他们很快从一些精神专家的口中、互联网的信息中得知:这是一种“重性精神病”,难以治愈,需终身服药,遗传度80%……他们很快就崩溃了,陷入极度的恐惧、绝望中。
面对这样的父母和来访者时,并不是首先对孩子的状况作出干预。首先帮助父母理性地理解,不陷入极端想法,孩子才有可能疗愈。那具体来说,家长该怎么看待、怎么做呢?希望帮助家长对这个疾病和康复“路线图”形成整体观、大局观,恢复理性和信心。被诊断双相不一定就是双相。看清楚双相障碍的“真面目”,无需被它吓倒。双相障碍是精神医学单个学科里的诊断。说得通俗一些,这是精神专家在精神医学的范围内给孩子贴的标签。而精神医学这个学科本来就有很大局限性。
怎么理解这个局限性?精神医学的诊断是症状学诊断,也就是精神科医生主要根据来访者的外显行为和情绪来作出判断。可来访者的行为和情绪是动态变化,而不同医生对此的理解也不完全相同。于是很多来访者父母都有这种感觉:孩子在不同时期去看病,诊断可能会不同;
就算在同一时期去看病,看的都是权威的精神科大夫,但不同医生的诊断也可能不同。很多父母就迷惑了,“都是专家,意见不一致,我孩子到底是不是双相?”其实有这个疑问是好事,说明家长意识到了精神医学的局限性,恢复了一定的理性和独立思考。所以,即使是很权威的精神专家诊断孩子为双相障碍,父母也要保持理性的意识:孩子不一定是真正的或者典型的双相情感障碍。
当然这里不是让大家去反驳、质疑精神专家,这往往不是精神专家水平高低的问题,而是临床中对症状的不同理解的问题。而对于医生所说的“遗传度80%”“难以治愈”“需终身服药”等信息,家长也要保持清醒,这些说法都有很多前提。关于遗传度的说法甚至是陈旧的、落后的。我们要理智地认识到,这些信息只是精神医学单个学科的观点,甚至只是精神医学里某个大夫的个人观点。
事实上,现在也有很多权威的精神专家认为,双相障碍是可以治愈的,临床中也不缺乏实现了停药、恢复正常生活的成功例子。不过,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这个局限性只出现在我们国内,以为我们国家的精神医学水平落后。其实西方发达国家的精神医学也处于症状学诊断的阶段,这是整个学科的处境,并不是某个国家水平高低的问题。很多带孩子去过国外求医的家长就深有体会。其实国内外精神科医生的诊断和治疗思路大同小异,国内知名、大型专科医院的精神科水平并不亚于国外。
从国家和社会管理的层面来看,这其实是对来访者及其家庭的更好服务和福利。因为传统精神科认为“重性精神病”难以治愈,一般需终身服药。长期购买药物、照料来访者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就成了不小的负担。那么基层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可以对这些有需要的家庭提供高比例的药物报销,街道居委人员和相关社工可以提供照料和社会功能康复上的协助。当然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家长和来访者容易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这个规范。他们认为自己的隐私被泄露了,被相关部门严密监控了,增大了病耻感和心理压力。
之前有个来访者跟刘承洛说,他刚被精神科确诊双相不久,没几天就接到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人的电话,问了他很多关于疾病的信息。他一下子非常震惊,然后愤怒,认为精神科医生泄露了自己的隐私,甚至以为自己的邻居、老师、同学都知道自己得病了。还有的父母会担心,孩子的信息和疾病被纳入这个系统之后,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升学、求职和婚姻?其实不必过虑。当来访者经过治疗,实现了真正的康复,并通过了精神科医生的临床评估之后,自然就从相关系统中撤下来了。综上所述,面对“双相障碍”这个标签,大家一定要多去了解、学习,恢复理性,免于恐惧。
从刘承洛的临床经验出发,典型的双相障碍应有轻躁狂/躁狂发作。父母要判断孩子的“双相”属于哪种情形。这里所说的不是双相Ⅰ型和Ⅱ型,而是根据有没有真正的轻躁狂/躁狂发作来分类。其中轻躁狂发作更加常见,表现为情绪愉悦、兴奋,遇事过于乐观,盲目自大,精力充沛。总之,来访者的自我感觉非常好,认为未来充满希望。这是第一种情况。
而另一类来访者没有以上说的轻躁狂/躁狂发作,但他们暴躁易怒,曾在家砸东西、大吼大叫、甚至暴力攻击父母。很多精神专家认为这也是轻躁狂/躁狂发作的表现,但我并不认同。这应该是激越状态,是来访者的大量病理性记忆被激活了。我甚至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双相障碍。这是第二种情况。
而还有一种情况则是所谓的“非典型双相”,也就是上面的症状都不明显,又不符合典型的抑郁症,可来访者确实有情绪症状。有些精神科大夫也会称之为“软双相”等。父母要初步判断一下孩子的诊断属于以上哪一种“双相障碍”,因为不同情况的心理根源、治疗思路、父母的注意要点也会有较大不同。
比如第一种情况的孩子,他们的心理根源往往是遭受过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导致抑郁发作),还有情绪病理性记忆(比如过度夸奖,导致轻躁狂/躁狂发作)。而第二种情况的孩子,主要是有大量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无论是悲伤低沉,还是暴躁易怒,其实都是病理性记忆被激活的表现,内心非常痛苦,只不过表现出来的情绪有所不同。容易和“双相”混淆或共存的问题,父母要了解一些双相障碍的鉴别诊断和共病的知识,进一步做到心里有数。在鉴别方面,主要是双相障碍与抑郁症、难治性抑郁症、边缘性人格障碍等的鉴别。双相障碍与抑郁症的鉴别比较明确,主要在于来访者是否有过轻躁狂/躁狂发作的经历,这需要仔细回顾孩子过去的精神状态和经历。
可刘承洛上面也说了,不同精神专家对轻躁狂/躁狂发作的理解不同,有的认为大发脾气、有暴力行为的就算,有的则认为不算。父母要深入了解孩子当时的心理活动,到底有没有“自我感觉良好”的特征。而双相障碍与疑难性抑郁症的鉴别就难得多。临床上,如果抑郁症来访者经过规范的疗程后效果不明显,往往被看作疑难性抑郁症。如果采取了一些比较特殊的临床手段后,病情还是没有较大起色,那很多精神专家就会怀疑之前是误诊的,不是抑郁症,而可能是双相障碍。
如果精神专家再次回溯来访者经历时发现一些疑似轻躁狂/躁狂的蛛丝马迹,那很可能就会参考双相障碍的治疗思路,使用心境稳定剂,有时候来访者的症状就确实缓解了。至于边缘性人格障碍,这是最近几年国内外精神医学开始重视的一种精神障碍。该人格障碍有部分症状与双相障碍非常相似,以至于目前在诊断方面仍有争议。尤其是能不能对青少年下这个诊断?精神专家的意见不一。
来访者明显遭受过大量的病理性记忆,尤其是来自家庭的。他们的其中一种主要症状——在人际关系中极度害怕被抛弃——这显然来自于病理性记忆。而在共病方面,主要在于双相障碍共病/伴有偏执型人格改变、学习障碍。偏执型人格的特征非常明显,表现为固执己见,敏感多疑,容易把别人的好意当坏意,对他人的中性或善意的言行举止歪曲理解,从而采取敌意和藐视。
而关于学习障碍,也是最让父母困扰的问题。其实,虽然上面所说的几个精神心理障碍,它们之间的区别和联系看起来很复杂,但如果从刘承洛记忆重组诊疗(MRP)的角度来看,背后的心理根源都是一致的,包括学习障碍也是。那就是以多重性病理性记忆为主,情绪病理性记忆为辅的病理性记忆。从这个角度来看,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太在意具体的“疾病标签”是什么,而应把主要精力和焦点放在背后的心理根源,寻找原因和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