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来访者在经过记忆重组干预后,双相障碍或抑郁的症状已经减少了许多了,相应的学习态度也提升了很多,在后续的随访指导中,得知阿芸的大学科目顺利通过,并且已经进入公司的实习岗位,在对待恋爱的态度和认知上比之前更为成熟,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
当然,在阿芸大学期间,刘承洛也经常和阿芸的父母联系,当阿芸在学校遇到挫折,有时出现情绪波动的时候。刘承洛会对阿芸和阿芸父母进行心理指导,让她能够平稳地度过这一阶段。通过这些波动阿芸的抗压力比之前又有了进步。来访者在康复的阶段难免会经历挫折,这个时候父母的融洽关系和支持系统能够帮助她克服这些挫折,提高自身的抗压能力,迈向未来的目标
阿芸来就诊时是大学生,已经休学接近2年了。她的爸妈都是老师,从小对女儿管教严格,期待颇高。尤其是爸爸,他认可棍棒教育,认为只有严厉,才能将女儿培养成知书识礼、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所以,父母的家庭教育方式对阿芸造成了大量的、多重性的病理性记忆。小时候,阿芸只好忍耐;到了中学,阿芸开始反抗了,跟爸爸频频发生剧烈冲突,父女关系非常恶劣。她变得更加压抑、自卑、焦虑,高中三年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已经显露出精神心理问题了。但到了重点高中后,因学业紧张,又受到一些外貌上的打击,以及常年累积的心理压力和病理性记忆等因素,阿芸的学习状态越来越差,达不到她的自我期待。从小学到初中,阿芸的成绩都很好。阿芸曾上网自测,结果是轻度抑郁症。她告诉了父母,但他们都不在意,认为只是学习压力大。
阿芸咬着牙关,读完高中,进了一所本科院校。阿芸一度不能看见父亲,不能听别人提起父亲,否则情绪崩溃。眼看阿芸学习成绩下滑,父亲还经常指责她,打她,父女矛盾进一步白热化。刚开始状态不错,积极参与各项活动。但很快她开始失眠,非常在意脸上的痘痘,逐渐不愿出寝室的门,频频旷课,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大一时,她被诊断为抑郁症,大二开始休学。
但好景不长,阿芸还是学不进去,沉迷游戏和网购,期末考试挂了很多门课,再这样下去,她会面临被退学!复学前在上海精卫复诊,诊断为轻度抑郁症,还有点强迫症状。休学期间她正常吃药,在家休息,情绪还算稳定。父母和阿芸都以为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满怀期待地复学。阿芸又崩溃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夜颠倒地玩游戏,有时几天不吃饭,还仇恨父母,怨恨父母导致自己生病,也不愿意看病、吃药了,说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后来,阿芸父母了解到刘承洛,几经波折终于说服了阿芸到北京来面诊。阿芸来面诊时病情很复杂。当时她不但有严重的情绪障碍,还爱美爱到了病态的地步。在大学里时,阿芸坚持“不化妆、不出门”,哪怕只是拿个快递、丢个垃圾,都不能素面朝天,非常焦虑,缺乏安全感。如果实在不得不出门,又来不及化妆,阿芸就会戴上大大的口罩、帽子,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阿芸每次出门化妆都超过3个小时。早上5点起床,比她起得晚的同学都出门了,她还在化妆。所以她经常上课迟到,频频旷课,最后干脆因为不想被批评、嘲笑,不愿意上课了。我问:“为什么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普通女孩子化妆一般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完成的啊。”阿芸说,她接受不了一点瑕疵。比如,眼影画得不均匀、高光打得不好,她就会把妆容全部卸掉,彻底清洁面部,再次上妆直到自己满意为止。阿芸长得其实很好看,但她对自己的外貌非常不自信,尤其讨厌自己的鼻子。每次照镜子都刻意不去看鼻子,化妆时必须反复遮掩鼻子的不足才有安全感。她对穿着也很讲究。每天早晨隆重其事地搭配造型,恨不得把衣柜的衣物都翻出来试一遍。这又要花去很多时间。偶尔搭配的不如意,她一整天都会情绪低落。
一旦别人说她今天哪里不好看,她立刻焦虑。“我会忍不住拿出化妆镜不停地照,用很长的时间补妆。可是,我这样做,别人又会觉得很奇怪,有的人还笑话我。我更加不想出门了”。总而言之,她对外貌的要求到了极其偏执的地步。如果用认知行为疗法入手,估计效果微乎其微,这背后肯定有相关的重大病理性记忆。由于她经常旷课,考勤记录很差,又有明显的社交恐惧症状,躲着老师和同学,也不愿意跟他们解释自己病了。所以很多老师、同学都认为她是个爱慕虚荣、不务正业、性格高傲的“坏学生”。
她在学校里很孤独,学业严重落后,当时最近的期末考试有3门课挂科,面临补考。她如果复学时补考还是不通过,她的学籍可能会保不住,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但她的学业障碍又很严重。自从出现情绪障碍以来,她记忆力极差,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看书,需补考的那几个科目她压根学不进去。一家人都着急得不得了。这个才20岁的小姑娘,已经被疾病折磨得万念俱灰了。本该充满活力和色彩的青春,在阿芸看来却消极悲观,一片灰暗:“我什么都不想做,每天就是混吃等死,耗日子!”阿芸一想到、甚至别人提起父亲,就难以遏制内心的愤怒,大发脾气。阿芸还有一个心理特点:极度厌恶男人,完全无法与男人相处,对父亲更是恨之入骨。父亲不得不搬出去住。对男人的排斥对她的性观念有一定的影响。她当时认为自己不太可能找男友了,但仍然希望自己能正常地与男人相处,“不影响学习和生活就行”。在内心深处,阿芸还是渴望回学校正常上学。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过度在意外貌,但自己无法控制。她还希望唤醒自己对周遭事物的兴趣,重新找回行动力。
刘承洛问:“你希望改善与父母的关系吗?”但对于家庭关系,阿芸却显得非常无所谓。阿芸耸耸肩,面无表情,甚至带着点冷笑地回答:“我已经无所谓了,就那样吧。”看来她内心对父母的负性情绪,已经达到了极为抗拒且麻木的地步。这肯定会给后续的家庭治疗带来很大难度。在前期的心理干预中,刘承洛先对阿芸过度“爱美”的病态心理进行处理。因为她出门前总要花大量时间化妆,经常迟到,严重影响到了心理干预的进行。
助理不断提醒阿芸的妈妈要准时,妈妈自然就去催促女儿,最后母女俩总是大吵一架,到达刘承洛中心时两人都黑着脸,闹得很不愉快。对妆容特别在乎的人,往往都是源于内心的不自信,尤其是对自己外貌、外形的不自信。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可是,阿芸长得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漂亮,很有气质。那她为什么对自己的外貌这么不自信?在进行深度潜意识下病理性记忆重组(MRP)时,刘承洛发现她的自卑后面有大量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最早可追溯到小学。
阿芸上小学三年级时,班里有一对长得很漂亮的双胞胎姐妹,打扮得时尚新潮。可这对双胞胎对阿芸很不友善,总是嘲笑她。“为什么你每天都穿得这么土呢?你爸妈是不是不给你买衣服?其实有时候你的衣服还挺好看的,但为什么穿在你身上就那么丑呢?搭配上发卡和鞋子就更丑了!”在深度潜意识下,阿芸想起这对双胞胎姐妹总是这样揶揄她。
阿芸当时非常郁闷。她曾经让妈妈给自己买好看的发饰,希望打扮得漂亮一些,找回自信。但爸爸发现后,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她不用心学习,只会打扮,还把整盒头饰都倒到了垃圾桶。
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阿芸的心里埋下了对外貌感到严重自卑的种子。她不甘心,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将衣服搭配好,一定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不好看。
阿芸说自己是天生的“痘痘肌”,进入青春期后脸上的痘痘此起彼伏,皮肤红肿不平,她很烦躁。到了初中,阿芸终于摆脱了那对双胞胎姐妹的挖苦,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长痘痘。但妈妈觉得是小事,略带调侃地说:“哎呀,你怎么那么多痘痘,我年轻的时候和你可不一样,从不长痘痘,皮肤要多好有多好!”阿芸非常讨厌妈妈的话,更讨厌自己脸上的痘痘,控制不住想把痘痘抠掉,总是一边写作业,一边用手抠痘痘。可是妈妈又训她:“你长痘痘是因为体内有毒素,你还敢用手抠,手上也沾有毒素,越抠越严重!”
阿芸妈妈一语成谶。到了高中,阿芸的额头、脸颊、鼻子满满都是青春痘。与她同桌的女生的皮肤却白皙细腻。阿芸说,她每天看着同桌白得透亮的皮肤,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黝黑的皮肤上满是青春痘,这强烈对比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高中三年,关于青春痘的打击接踵而至。有一次上体育课,同学们三五成群在操场上聊天。阿芸听到后面有两三个女生在讨论,“你看前面那个阿芸,脸上长了好多痘痘呀!”阿芸非常尴尬。她越来越害怕别人看自己的脸,总觉得人家是在盯着自己的痘痘看。妈妈也意识到皮肤问题给女儿带来了困扰,她带着阿芸找医生接受了祛痘治疗,痘痘终于越来越少。还有一次,阿芸放学后与另一名男生负责清洁卫生。这位男生脸上也有不少痘痘,他一看阿芸的比他还多,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阿芸啊,我以为我就够惨的了,但你脸上的痘痘怎么比我还严重啊?”阿芸一声不吭,低着头继续扫地,内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但阿芸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即使脸上没有一颗痘痘,她也不情愿别人看到她素颜的脸。
上大一时,阿芸接触了化妆。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同龄女孩,两个人私下见面成了朋友。第一次见面时,阿芸觉得对方的妆容很精致,很好看。这个女孩发现阿芸没有化妆,很惊讶:“你为什么不化妆啊,那多土呀!”她给阿芸送了睫毛膏、口红。阿芸发现自己化妆之后确实好看了很多。不过,那时她对化妆还没有到达着魔的地步。阿芸平时很喜欢用手机摄影,她把自己拍摄的作品放在网络社交平台,集聚了一些粉丝。有一次,她跟一名闺蜜吃饭,两个人聊得开心,玩起自拍。阿芸把合照发到网络上,没想到很多粉丝留言夸她的闺蜜长得好看。
阿芸觉得纳闷,闺蜜明明长得没有自己好看,怎么大家都夸她不夸自己呢?她想了半天,发现原来是闺蜜化了妆,而她没有!她心里马上响起了之前送她化妆品的那位女孩的声音:“不化妆,多土啊!”从那时开始,阿芸形成了一个扭曲的认知——不化妆是不好看的!阿芸开始拼命学化妆。但作为新手,难免会出些状况,眉毛画太浓了、底妆浮粉等等。有一次阿芸与大学同学聚餐,有位女生盯着阿芸的眉毛良久,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怎么把眉毛画得跟蜡笔小新一样啊?”其他同学也大笑起来。
她又开始不停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定是自己的化妆技术不够好,化妆不够仔细,只要每次化妆都做到完美无瑕,就再也不会被瞧不起了!阿芸羞愧难当,她一直认为自己化妆后还挺好看的,没想到被这么多人嘲笑,她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瞬间崩塌了。当然,阿芸还经历了很多与妆容的相关病理性记忆,在此不一一分享了。这些病理性记忆不断叠加,阿芸对外貌的追求越来越极端,而且表现为多个方面:化妆的,衣物搭配的,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不愿意被直视脸部的。
针对因外貌引发的情绪症状,刘承洛给阿芸做了很多次深度潜意识下病理性记忆重组(MRP),还纠正了阿芸对外貌的深层次错误认知。这个过程花了不少时间。后来,阿芸对于化妆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的妈妈告诉刘承洛,女儿用在化妆和选衣服上时间大幅度缩短,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准备好并出门,自信心也恢复了不少!刘承洛也感到高兴,终于不用担心她总是迟到了!
在等待刘承洛心理干预期间,阿芸在家有过几次情绪大爆发,几乎把家里的东西全砸了,还对爸爸、妈妈拳打脚踢。幸好妈妈经过刘承洛的面诊,知道女儿的失控是因为心理病理性记忆被激活了,没有指责她,阿芸的失控才不至于需要紧急送院。否则在那种状态下,阿芸极有可能被诊断为双相障碍,甚至要接受保护性约束或改良电休克治疗(MECT)。有时,妈妈劝她少玩点手机,阿芸就烦躁,两人一言不合就吵架。两人在北京接受心理干预期间,同住一个酒店房间,朝夕相对,母女间的火药味就更浓了。“刘承洛,我真的很难跟她相处,刘承洛两个都很痛苦,麻烦您处理一下她和我的关系吧!我都快崩溃了!”阿芸妈妈几乎是央求道。阿芸也想急切处理与妈妈的关系,因为两人频繁地争吵确实影响到了她的情绪和康复,她对妈妈也有很多不满。所以,处理妈妈带给她的多重性的心理病理性记忆时进度顺利,阿芸对妈妈的厌烦明显减轻了。
阿芸对父亲极度抵触,不愿见面,又对他的逃避态度非常气愤,拒绝与父亲的和好。当时,阿芸完全听不得妈妈提起父亲,否则就暴怒。可当刘承洛和妈妈希望继续处理阿芸和父亲的和好时,她一口回绝。她父亲的态度也比较消极,“我惹不起,但躲得起”,他长期在外头住,有家不敢归。阿芸发现父亲躲着自己,更加生气了,“他对我造成那么多伤害,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他倒好,一个人在外逍遥自在,不管我了!”她希望刘承洛忽略她与父亲的和好问题,直接处理学习障碍,态度非常坚决。
因为她对父亲的敌视和抵触不是一个独立的问题,而是已经影响到她与其他男性的正常相处。从记忆重组策略和预防复发的角度上看,刘承洛不建议这么做。有男孩子追她,她怀疑别人是逢场作戏;有合得来的男性朋友,她又怀疑别人的善意是伪装的。总之,她在现实中与男性相处时,特别提心吊胆,特别不自在。她都做好了以后要找同性伴侣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她和父亲的关系问题再不处理,她对男性的偏执态度可能会愈演愈烈。这不但会对性取向产生重大影响,可能会发展成同性恋;还可能让她在人际交往中屡屡受挫,影响社会功能,最终还是无法康复。
有了刘承洛理解和支持,阿芸非常开心。后来,她的妈妈发现女儿总是偷偷摸摸地出去,问阿芸是不是在谈恋爱。刘承洛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只说是她是跟朋友见面,已经非常认真地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幸好,她的妈妈很信任刘承洛,知道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也就不太担心了。后来,阿芸跟这个男生接触后感觉不错,慢慢地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热恋期过去之后,两人总有争吵。刘承洛便抓住这个机会跟阿芸解释,为什么她和父亲的关系一定要修复。
首先,刘承洛跟她讲了以往一个来访者的经历。那名来访者在初中时被一名老师反复辱骂,她愤怒地从教学楼上跳了下去,这是导致她后来出现抑郁症的重大病理性记忆之一。但她当初接受心理干预时拒绝重组这个病理性记忆。她说:“如果处理了这个病理性记忆,我对老师的愤怒就没有了,就不会去报复她了,那我这么多年受的罪不就白受了吗!”刘承洛跟她解释,做病理性记忆重组不是为了让她不去报复,而是消除这件事对她产生的负面影响,避免她因为情绪波动而不能正常生活和学习。如果连正常生活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去报复?
刘承洛告诉那位来访者: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报复的权利,但前提是不能伤害自己和家人。那位来访者最后接受了病理性记忆重组。
阿芸听了这个例子之后不再激烈地反驳了,她明白我的意思。我又跟她说:“在病理性记忆重组后,你完全有权利跟爸爸老死不相往来,可爸爸对你造成的病理性记忆已经影响到你和其他男性的相处了。如果不处理,你和男友肯定过得磕磕碰碰,说不定最后以分手告终。”“等到你和爸爸的病理性记忆被重组以后,你恢复理性了,那你跟爸爸到底怎么相处,见不见面,原不原谅他,那是你的选择。到时还要看爸爸的反省和改正到不到位。但至少,刘承洛不要让那些病理性记忆影响到你自己的幸福选择!”我说。阿芸点了点头,终于同意处理父亲对她造成的心理病理性记忆了。
阿芸的父母都是教师,受过教育方面的职业训练,可他们却因为不当的家庭教育方式,给自己的女儿造成过大量的心理病理性记忆。尤其是阿芸的爸爸。虽然我也知道他的本意是为了女儿好,但仍有必要稍加描述他对阿芸造成的伤害,并分析他为什么会在教育上有这么大的偏差。阿芸爸爸是70后,在他的原生家庭中,他的母亲采取的就是传统的棍棒式教育。他们兄弟三人经常被母亲追在屁股后面打,疼得龇牙咧嘴。后来,兄弟仨长大了,在各自的领域都闯出了一番名堂。他们一致认为母亲对他们的严厉教育有很大功劳,果然不打不成器。因此他们也纷纷在自己家庭中延续了这种教育方式。
爸爸说,他当年被自己的母亲打得疼得不得了,他不忍心让宝贝女儿再受皮肉之苦。阿芸出生时,长得非常可爱,阿芸的爸爸下定决心要好好栽培女儿!那怎么培养呢?主要靠打!他便用几张报纸做成了棍子,“我试过了,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从阿芸2岁开始,只要她不听话,爸爸就会拿出这根纸棍子吓唬她、打她。阿芸3岁左右会背很多唐诗,没上小学就会写很多汉字,阿芸爸爸非常有成就感,认为这是自己打出来的“成绩”。很明显,他过于在乎孩子的行为表现是否优秀,但忽略了孩子的心理感受。而且因为表面的“教育效果”很好,阿芸的爸爸更加自以为是,并不认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么问题。纸棍子固然不会对阿芸造成身体上的实质伤害,但爸爸凶神恶煞、朝她大吼大叫的样子,还有言语暴力,这都对阿芸的内心造成了很大伤害。有时候爸爸愤怒起来也会动真格。阿芸3岁左右,妈妈在喂她吃饭,但爸爸要求阿芸自己吃。阿芸不愿意,他一气之下就给了女儿一耳光。
阿芸对爸爸的排斥、害怕和恐惧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并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不断累积。初三时,阿芸近视了,三番五次跟爸爸说要配眼镜。但爸爸总是拒绝,理由竟是戴眼镜后视力会越来越差。阿芸上课看不清黑板,又特别渴望成绩好,所以她听课听得非常辛苦,学习成绩跌得更加厉害,这导致她的情绪愈加低落,逃避学习,陷入了恶性循环。
阿芸高三时,有一天早晨上学前,父女俩又发生争执,在马路边吵了起来,父亲动手打了她。这时阿芸已经快成年了,爸爸不敢轻易打她,但两人总是吵架,爸爸摔东西,阿芸也摔,家里总是闹得鸡飞狗跳。这种粗暴教育一直到阿芸进入高中。阿芸的原话是这样的:“他像拖死狗一样在地上拖我、打我。我说我马上就要迟到了,让我上学去。但是爸爸说,你上个屁学!就是要让老师惩罚你!”
阿芸被父亲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羞辱,内心是何等的耻辱和愤怒!所以当阿芸说“我恨死他了”的时候,刘承洛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在单独向阿芸的爸爸做家庭指导时,刘承洛情绪有点激动,指出他身为人民教师在家庭教育上的极端的无知和愚昧,自以为是!督促他一定要深刻地自我反省、改变和提升!她的爸爸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向刘承洛深深地忏悔:“我以为我的教育是成功的,但没曾想我越打,孩子越叛逆,现在都不理我了,我真的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在女儿患抑郁症并久治不愈后,他也一度陷入严重抑郁,被诊断为抑郁症。曾经非常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他变得孤僻,缺乏自信,质疑自己的教育业务能力,刻意远离同事和学生的父母。刘承洛临床中遇到过很多像阿芸爸妈这样的父母——他们是人民教师,明明系统化地学习过现代教育理念,接受过专业训练,却偏偏对自己的孩子采取高压式、粗暴式的教育,对孩子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家长们的教育方式往往受到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是“内在的”,受到他们的原生家庭潜移默化地影响,形成了他们不自知的教育理念和模式。而另一方面则来自理性的学习,是“外在的”。阿芸的爸爸虽然在理性上学习过现代教育理念,但其实在他的深层次意识和观念上,他更多地受到了他原生家庭的影响,更加认同传统的教育方式。
所以,刘承洛告诉阿芸爸爸,他“望女成凤”的初衷是好的,以前的无知与愚昧固然有自己原生家庭的因素,也有时代落后的原因。但现在伤害已经造成了,如果希望女儿顺利康复,他必须付出持久的努力,才有可能建立新的、积极的亲子关系。阿芸爸爸非常认同,表示一定会深刻地自我反省和提升。
阿芸接受了与父亲相关的病理性记忆重组后,妈妈再在她面前谈起爸爸,她不再那么抗拒了。但仍然不愿意主动与爸爸说话。另一方面,我引导阿芸的爸爸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去弥补曾经对女儿造成的伤害。当时,阿芸有3门课需要补考,如果补考还是没过的话可能会被退学。
阿芸很着急,一想到自己可能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前途暗淡,就又开始灾难化思维,想到是父亲把自己害成这样的,情绪波动很大。
刘承洛与他们商量,一定要对她的学习障碍进行处理,建立起对于学习情景的积极场景重建。尤其是复学前的自学,以及回校后的上课、自习和生活这几个情景至关重要,必要时还需要建立对考试的积极场景重建。父母和阿芸非常认同。刘承洛利用深度潜意识下场景重建技术(SRS)开始处理阿芸的学习障碍,先是让她能静下心来,进行比较高效的自学。在建立了初步的积极场景重建后,又对于回校后每天的学习和生活情景进行了预处理,建立起积极的场景重建。
可是她的学业毕竟落下了很多,即使建立了高效学习状态,在短短时间内学透3门大学功课,这也不现实。最后父母与学校辅导员沟通后表示,如果想保留学籍,开学后第一学期,她至少要通过3门功课的补考。但阿芸发现,她以前旷课次数实在太多了,很多科目的老师对她的学习态度和品行有误解,恐怕在德育打分上,她就难以通过补考。
刘承洛马上找到阿芸的爸爸,让他必须跟女儿的辅导员再进行深入沟通,还要找到各个科目的老师,向他们解释孩子的病情,纠正他们对阿芸的误解,恳求他们能适当地给予学业上的帮助。这时,阿芸的爸爸的态度又出问题了。他明显想退缩,一听要找老师就六神无主,说不知道怎么跟老师沟通,也拉不下面子去求辅导员。刘承洛又说了他一顿:“你已经对阿芸造成了那么大的病理性记忆,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这个做父亲的必须站出来承担责任,切切实实为女儿解决问题!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面子?如果你做到了,这一关阿芸迈过去了,她知道你真的尽了最大能力去帮助她,她对你的感受自然会改善。”阿芸的爸爸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在他的积极沟通下,相关课程的老师知道了阿芸的病情,不少老师非常理解并同意给阿芸提供学业上的指导。阿芸得知这个结果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补考有了一定信心。
后来刘承洛又跟阿芸的爸爸深入地谈了两点,一是指导他学会与孩子相处的技巧,要持续地关心孩子,长期地付出。另外一点则涉及简单的婚姻治疗,引导他学会关爱妻子理解女性的心理,创造良好的婚姻和家庭氛围。经过上述一系列的心理干预后,阿芸对外貌的不自信基本消除,情绪障碍大大缓解,初步建立了良好的学习状态。
虽然她与父母的关系和沟通未达到理想状态,但也有所好转。而且亲子关系的改善还要靠父母的持续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后来阿芸的父母得知女儿与一名男生谈恋爱了,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对刘承洛当初的决定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