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来访者有时候在家庭的成长过程中,家庭中父母的关系是不对等的,而且往往是母亲有权利,父亲比较顺从这个时候,孩子由于父亲角色的缺失产生了对男性的依恋。在初中阶段,当孩子处于青春期的发育阶段的时候,这种累积下来的对男性角色的感觉,会让孩子在社交关系中发展出不清晰的感情。
这个时候家长对于孩子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并未在意,也没有好好和孩子沟通感情变化。孩子只能自己处理这些复杂的情感,当学习和情感的纠葛让孩子产生压力,并激活了在潜意识中的病理性记忆,产生了扭曲的认知和行为问题,导致学业和生活遭到挫败,产生了休学的想法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来访者小郑的心理干预过程。他初中被诊断双相障碍,住院及服药后,情绪症状改善,但难以坚持学业,休学在家,情绪不时波动,沉迷游戏,前途十分渺茫。小郑一家辗转找到刘承洛进行心理干预,经过前半段的干预,逐步解决了小郑总对母亲发脾气、遇到挫折容易情绪爆发、失眠和情绪低落的问题。小郑说,他的康复信心达到了90分。
在这个阶段,小郑的爸爸从珠海过来了,参与到家庭指导中。这本来是件好事,但父子俩关系本来很糟糕,见面当天就发生了矛盾。这件矛盾是小郑爸爸主动告诉我的。他说,下榻北京的酒店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最近为了治病,在北京住酒店开销挺大,他有点心疼,要不还是先回去挣钱吧。
小郑顿时跳了起来,愤怒地大吼着说他不治病了,现在就退掉房间,收拾行李回家。妈妈赶紧劝,但越劝孩子越生气。小郑抓起药瓶子,一把往嘴里塞了5颗药丸,大叫“我干脆不活了!”爸爸当然吓坏了,他反复跟小郑道歉,小郑才肯把药吐出来,还说这是给爸爸的最后一次机会。通过这次冲突,爸爸意识到自己过于节俭的习惯可能刺激到孩子了,他说自己确实要面对问题,慢慢获得孩子的认同,才能帮助孩子更好地康复。
刘承洛也督促他必须加强自我反省,他讲的那些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肯定是触碰孩子的病理性记忆了,后续刘承洛通过深度潜意识会找到真相,在这期间,他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激活孩子的心理病理性记忆。后来小郑并没有跟我们说这件事,刘承洛也先不挑明,后续处理他和父亲的关系问题时再一并梳理。
刘承洛跟小郑深入沟通后,决定下一个突破的问题是“懦弱”,这是小郑心理问题的核心之一。小郑认为自己懦弱、胆小,在外面遇到不公平的事从不敢据理力争,忍气吞声,然后回到家中把怒气发泄到家人身上。为什么这样?小郑自己也不知道,似乎从初中开始就如此。
小郑上小学四年级时,有一天放学时不小心与同学调换了练习册,到家要做作业时才发现。他问妈妈,该怎么办?妈妈说,大家的练习册上的题目都是一样的,让小郑先写同学的练习册,明天跟老师说一声就可以了。小郑便按着妈妈说的做了。第二天,妈妈出差去了,要下一个周末才回来。小郑交作业的时候,老师发现他拿的是别人的练习册,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把作业写在别人的练习册上!”
小郑说:“我不小心拿错了,但妈妈说大家的练习册都是一样的,让我先在上面填写的。”但这个解释似乎没起作用,老师继续训斥:你拿错了别人的内裤,难道也要穿上吗!全班同学都听见了,一片哄堂大笑。小郑心里很委屈,很想反驳,但他又想到妈妈曾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如果妈妈不在,你就先别回应,等妈妈回来了再处理”,还有,“老师说的话都是对的”,“大人说的话都是对的”。小郑只好把憋屈吞下去了。
其实,这位老师的意思是,小郑拿错了别人的东西,还擅自在上面写作业,这个行为不妥当,应该有所反省,而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老师所举的类比是极不恰当的,是带有羞辱性质的,是出口伤人而不是积极引导。所以,在这件事上,老师的教育方法也有很大问题。但是只有10岁的小郑哪能够分辨这些道理?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很委屈,但意识不到老师所说的是错的,甚至认同了老师的批评。
后来这件事还给他带来了二次病理性记忆。有一次一名同学做了错事还意欲隐瞒,小郑当场指了出来。同学恼羞成怒,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看你,自己就是一个穿别人内裤的人!”周围的人又是大笑。明明“穿别人内裤”这件事根本不存在,却被同学当做了嘲笑他的把柄。小郑很生气,但也觉得很羞耻,他又产生了错误的认知,认为自己真的是一个龌龊的人,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反驳别人。他变得更加懦弱了。
还有一个较大的病理性记忆事件是发生在初二时。当时,小郑在操场上与一个有社会背景的同学发生了口角,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着谁。小郑当时个子与对方差不多,但更壮实一些。而且,他认为对方的关系只是在校外,现在在学校操场上,如果单挑,他肯定能赢。于是,小郑语言上并没有收敛,反而与对方对骂起来。没想到,小郑的预估完全错误。一会儿,对方把他的哥们喊过来了,将其围了起来,对小郑一顿暴揍。在深度潜意识下,他能感受到当时躯体上的疼痛,还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呀疼死我了!”
那一次,他完全被打蒙了、打怕了,也更加胆小懦弱了:“我以后可不要再去惹事,寡不敌众太难受了,有事就先忍着吧,总比被别人打好。”对于这个病理性记忆,我引导他意识到他现在已经长高、长大了,超过一米八的个头,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一般的矛盾别人不会一上来就动手打人。但是,这件事中他也有责任,是他有些狂妄自大,所以也要加强自我反省。
还有一个病理性记忆事件,小郑在初中的一项团队项目中拿到了第一,他一下子情绪高涨,夸夸其谈,不停地吹嘘自己有多厉害,惹得获得第二名的同学非常不爽。这名同学冲到小郑面前,说有种咱们打一架!小郑立刻吓蔫了。他告诉了妈妈,妈妈找老师协调,最后这件事就过去了。但事后小郑对自己非常不认可,觉得自己不但不敢应战,还找妈妈摆平,实在太懦弱了。
从以上两个病理性记忆中可以看出,虽然小郑大部分时间是自卑的、自我否定的。但也正因为内心缺乏真正的自信,特别渴望外界的夸奖,所以在一些特定情景下,比如表现得比较突出时,心态容易走另一个极端,变得张狂、嘚瑟,自以为是,口无遮拦。在第二天的强化认知干预中,我引导他一定要注意自我觉察,获得一时的成绩时,更要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和谦卑,要朝着宠辱不惊的境界努力。
“你这种心态如果不改,哪一天如果中了彩票,或者炒股发大财了,说不定立马就躁狂发作了,不可一世,然后头脑一热,千金散尽,最后落魄收场,甚至患上重度抑郁症,自杀而亡!”我毫不客气地说。小郑一听,惊呆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方面的心理最终可能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这次病理性记忆重组和认知干预对小郑的触动很深,他发现自己懦弱的根源,也意识到问题不全在别人身上,自己也有责任,也要自我反省。当然,我也引导他明白,不是面对所有的不公平都要马上反击,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有时候反击的风险是较大的,是弊大于利的。比如对于一些素质低的人,网络上大家现在俗称的“垃圾人”,对于一些不影响实际生活和利益的矛盾,要善于躲避、协商和自我升华,这不是懦弱,而是一种生存的智慧,是内心更强大的表现。
后来,小郑说自己的三观似乎发生了改变,他很认真地总结:“我以后会在保护自己在不受伤害的前提下去做事,不再懦弱,不要选择逃避。如果有能力的话,我愿意见义勇为,但如果没有能力,无法先保证自己的安全,那我没有行动,也不代表是懦弱和自私。”我认为这才是一种比较成熟的三观,我看到了小郑的心理成长。
这一次心理干预结束后,我们开始让小郑减药,停掉了阿立哌唑,减药速度是比较快的。减药期间,小郑没有出现较大的波动。他的爸爸还反馈,以往小郑门诊等待心理干预的时候,连上厕所都要爸爸陪同,或者妈妈等在门口。现在他主动说自己去就行了,独立性增强,胆子也大了。爸爸非常高兴。
对小郑进行深度潜意识下病理性记忆重组(MRP)时,是围绕“好面子”这个问题展开的。小郑非常在意别人的评价,虚荣心很强,有时甚至为了面子而打肿脸充胖子,还爱做发财梦等等。这个问题背后的心理病理性记忆很多,比如小郑3、4年级就熟背唐诗300首,经常受到大人过度夸奖,形成情绪病理性记忆。后续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短处,持续得到赞扬,还学会了撒谎,说起大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除此之外,以下再分享几个比较典型的心理病理性记忆事件。小郑小学5年级时,从农村老家转学到城镇小学。有一次上美术课,老师让他去拿颜料板,小郑不知道什么是颜料板,结果取来了冰箱里冰块盒。老师和同学都看着他笑了。小郑觉得他们是嘲笑自己,感到非常羞耻、丢脸,并形成了错误认知:再也不允许自己出丑,不允许做错事,不能与别人不同。
那如何才能做到这个目标呢?小郑想了一个方法:不懂装懂。当他跟城里的同学们一起聊天时,他一定要装出自己早就了然于心的样子。比如,有一次同学邀请他去吃西餐,他从没去过这种场合,赶紧提前查了很多资料,熟背各种西餐礼仪。一来防止自己出丑,二来就有了在同学面前夸夸其谈的资本。
但其实他心虚得很,他知道自己的见识不如别人。这样一来,他更加要求自己做到完美,开始有一点强迫型的人格特征了。病理性记忆重组这两个病理性记忆后,小郑意识到,同学和老师当时不一定是嘲笑,可能只是纯粹觉得有点儿好笑。他也明白,当时刚从农村到城市,见识和知识对比城里的小孩有所差距,这是很正常的。
面对自己的不足,应该坦然面对,而不是欺骗别人和自己,维护表面的虚荣。只有承认自己的不足,将与别人的差距转化为动力,才能不断进步。当进步到一定程度时,我们会更加自信,甚至学会自嘲。很多人将“尊严”和“面子”混为一谈,小郑也有这个问题。“尊严”是作为人类的道德和行为准则的底线,这条底线不但约束他人,也约束自己。而“面子”则更多只是用来维护虚荣心。
我跟小郑分析了这些道理,希望他能更清晰地认准什么是尊严,什么是面子。固守面子的人,是很难获得真正的成功的。到了这个阶段,小郑的心理干预方案接近尾声了。我都以为剩下的心理问题不太大,能够较顺利地结束。可就在这时候,小郑竟然突然袒露了一个秘密:他怀疑自己是双性恋!
关于这个问题的发现经过,大概就是小郑称自己看电视剧时,阴柔的男性角色会令他产生兴奋;而且,他不喜欢看男女行为画面,但女性之间的亲热画面也让他兴奋。还有,他讨厌肌肉男、带胡子的中年男人、男性的喉结,也讨厌父亲触碰自己,“有时候我爸碰我一下,我觉得被猥亵了一样!”他甚至对自己的器官感到恶心,偶尔有想割掉的冲动。“但与此同时,我又有喜欢的女生。我也感到奇怪,我怀疑自己是双性恋!”
我有些吃惊,从小郑的描述来看,他既有性别烦躁(即“易性症”)的特征,也确实有“双性恋”的倾向。幸好,对于青少年的性心理困惑,我有着丰富的心理干预经验。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先对小郑“厌恶特定特征的男性,包括父亲”这个问题进行深度潜意识下病理性记忆重组。
这次病理性记忆重组的效果令我们都觉得很意外,小郑第二次到门诊来时说,他不但不厌恶特定特征的男性和爸爸了,还对阴柔的男性没感觉了,对自己的性别也完全能够接受。他还说,“我马上就要过18岁生日了,要从男孩变成男人,要承担起责任了,我还挺期待的,对自己的信心好了很多”。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处理“喜欢阴柔男性”“对自己器官感到恶心”这两个问题,但不治而愈了?我跟小郑一起探讨。
小郑想了想,他说,其实他真正喜欢的还是女性,但以往讨厌男性的某些特征,而阴柔的男性又正好没有那些特征,所以他无意识之中可能在心理上把阴柔的男性当成了女性。而至于反感自己的器官,他认为可能是以往讨厌男性,所以也厌恶男性的性特征,比如胡子、喉结。所以,当他看到自己的性特征时也有负性情绪。再加上现时网络的影响,LGBT文化的影响,他便认为改变性别是一件可与接受的事,所以就有了做变性手术的念头,但只是偶尔会有。
何况,经过这次病理性记忆修复,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体是男性的事实。他说,现在认真想一下,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是真的想成为女性。我觉得,他的自我觉察很有道理。我进一步跟他分析,因为他以往遭受了很多来自男性的多重性的心理病理性记忆,有强烈的负性情绪,这种情绪又与男性特定的体征相结合,便形成了他对这些特征的厌恶。
换言之,在心理干预之前,他看到一个男性时,他其实不是对这个性别有负性反应,而是对特定的男性体征有负性的病理性条件反射。而如果看到没有这些体征的男性,他反而有好感,但他心里深处并没有把他们当做男性。所以,小郑说得没错,其实他是“伪双性恋”,“伪性别烦躁”,消除了对男性特定体征的厌恶后,后面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我把这次的干预结果告诉爸爸、妈妈时,他们激动得不得了,反复表达感激。对于绝大部分父母来说,双性恋、“易性症”带来的心理压力非常大。他们即使不排斥这一类人群,但往往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孩子属于这类群体,内心是很煎熬的。按照预定的疗程,我最后一次对小郑进行心理干预时,问他:“你第一次接受干预时,说希望解决75%的问题就可以了。那你现在觉得,问题解决了多少?”小郑说:“解决了99%!”“剩下1%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小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确实,小郑及父母都对此次北京的心理干预之旅非常满意,超出了预期。虽然我仍觉得小郑有些方面的思维略显幼稚,行动力仍较差,但目前来不及干预了,小郑也不认为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我们便提醒他,不要等到18岁生日,要从现在就有意识地成熟起来,从男孩变成男人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一天天积累和改变。另外,小郑父母一直希望孩子能够重新回校读书,争取更高的学历。但之前从不敢在孩子面前提及,只能干着急。
在临别前,小郑告诉我他已经开始考虑学习的事,他明白自己还需要不断提升,而且也具备了一定的信心。但涉及到具体的方法和途径,他还不确定,回去需要了解相关信息。我转告他的爸爸妈妈后,夫妻俩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次向我们表达感谢。
不过,虽然按照预定疗程,结束心理干预时小郑的状态尚可,但不排除回到熟悉环境中时,或遇到一些现实困难尤其是他的人生道路选择时,会激活更深层面的、未得到呈现的心理病理性记忆,情绪会有所波动。我们会一直利用微信为他的父母提供指导。希望这些心理干预细节能对广大父母有所启发。
尤其是要注意教育孩子时,不要灌输“大人说的话就是对的”“老师说的话就要听”这样幼稚化、绝对化的观念。这样并不利于孩子塑造独立思考、独立判断的能力,反而缺乏主见,遇事忍让,表现得胆小、懦弱,遭受更多的伤害。更科学的教育方法,应该引导孩子看清事实后面的真相,理解别人行为的目的和动机,分析利弊,再做出理性的选择,同时也加强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