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芸的躯体成瘾情况比较复杂,她出现躯体成瘾的原因在面诊中只能了解到浅层的经历。父亲复杂的社会关系和在KTV 的一些表现,都会对阿芸的观念的开放造成深深影响。在国外留学的经历又加重之前的错误认知,产生了新的病理性记忆。
通过深度的潜意识记忆重组,能够发现更多的病理性记忆,从而让阿芸能够摆脱之前的错误观念和情绪的影响,躯体成瘾的情况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恋情关系的开始。如果在学校的生活中,父母能够及时地对孩子的早恋行为进行引导,孩子将会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发展,否则将会出现的心理和行为问题,到时需要进行科学的心理干预。
阿芸是刘承洛在临床中接诊的躯体成瘾女性来访者。可惜,仅靠两个小时的面诊,我未能发现阿芸出现躯体成瘾的真正原因,只能结合她的叙述和刘承洛的临床经验作了一些推测。要令阿芸的躯体成瘾高效康复,恐怕离不开深度潜意识下病理性记忆重组(MRP)心理干预。
一般来说,正式开始心理干预后,并不是一上来就能对来访者进行深度潜意识下的心理干预,而是要经过前期几次的认知心理干预。刘承洛与阿芸回顾了她的病情,详细地询问了她症状变化和心理变化,并深入地解释深度潜意识下心理干预的原理和注意事项。
阿芸的父亲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人,传统观念重,非常务实,事业心强,能吃苦耐劳,但同时也有比较重的“大男人主义”。家里的重要决策,一般都是父亲说了算;儿女的教育问题,他也一般很少过问。所以,父亲对阿芸造成的心理创伤比较少,但是父女俩也非常生疏。在阿芸出现障碍之前,父亲与她的沟通仅止于偶尔问一下学习成绩。
当父亲的事业站住脚跟之后,他仍然缺乏回归家庭的意识,闲暇的时间主要用于跟生意上的朋友吃喝玩乐。在阿芸的父亲的创业时期,阿芸的母亲尚能默默承受着丈夫终日不着家,尽力在孩子维护父亲的好形象。阿芸的母亲开始与父亲吵架,虽然不算很频繁,但也明显影响到了儿女的情绪。那年暑假,她高考结束,父亲说要带着她和哥哥出去放松放松,还打电话叫上了他的几个兄弟,让他们也带上孩子。阿芸回忆那时候大概读中学,并不能完全明白父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没想到,父亲带他们去的是KTV。那个KTV显然是父亲和他的铁哥们儿常光顾的地方,一进去,阿芸就看到好几个打扮得性感、美艳的姑娘迎上来,亲昵地搭着阿芸父亲的肩膀和手臂,高兴地说说笑笑。
说实话,刘承洛惊呆了,见过男人上歌舞厅的,但真没见过男人带自己的闺女上KTV的。阿芸有点惊讶,可眼看着父亲不但没有一点儿不自然,还顺势地搂了其中一个姑娘一下,假装要亲她。“虽然他和那些女的没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了,但就是不停地有一点打情骂俏的感觉。刘承洛,我后来也喜欢上夜店,会不会跟我爸有关?”阿芸的父亲在三观上肯定存在着一些扭曲。至少,在他看来,带女儿出入这种场所没有问题,甚至他在女儿面前跟别的女性搂搂抱抱、表现亲热也很正常。而这肯定会对阿芸的认知和观念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当她自己身处酒吧或类似娱乐场所时,当有陌生男子对她采取这样的轻佻行为时,她也不会十分排斥,甚至在无意识之中也会认为这是正常的。
阿芸最近几个月来备受失眠折磨,晚睡之前脑海里总涌现出大量过去的画面。她说,出现障碍那么多年,她的情感已经比较麻木了。对于自己的躯体成瘾行为虽然不认可、不理解,但正如她面诊时说的,已经有点“无感”了。但跟刘承洛面诊之后她感触良多,总是经常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止不住地想起过去发生的一些细节,痛苦不已。她晚上总是不停地想到这些画面,“这些事我一直都记得,但以前觉得做了就做了,就那样吧。但现在觉得实在是太丢人、太羞耻了!我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呢?”其实,那些事件发生时她已经出现幻觉了,精神心理障碍非常严重,又有躯体成瘾症状,不能因此指责她品德败坏,她其实是没法自控的。
在心理干预时,刘承洛引导她尽量理性地看待自己过去的行为,本来,她在情感上对这些过往是麻木的、无感的,只是理性上不认可,这其实不利于她的康复。现在她有了强烈的羞耻感、自责感,这对刘承洛的心理干预来说反而是好事。很可能是那次深入的面诊激活了她的一些创伤,让她的问题浮现出来了。
于是,对阿芸的心理干预很快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刘承洛为她进行潜意识测试,她当时因为躯体成瘾及肥胖问题非常焦虑,初次潜意识测试的感受性不佳。刘承洛继续为她强化认知治疗,训练潜意识感受性。一轮准备后,阿芸终于准备好接受记忆重组了。
简单来看,阿芸的躯体成瘾是频繁地与不同的陌生男子发生,但仔细询问发现,她这个重复行为背后的心理过程是比较复杂的、有规律性的。首先,她不是随意选择对象的, 一般要符合这几个特定的外貌特征:皮肤白、或白人,看起来干净、帅气,不戴眼镜,初步接触时脾气比较好,头发带点卷。只要碰到符合这些条件的男性,她就忍不住地去,她甚至说,“这成了我的一个爱好”。如果对方也有意愿,就算刚认识不久,她也会与其发生。
她说,跟这些男生发生后,有一阵短暂的“恋爱”的感觉。但很快她就会主动结束联系,像没发生过一样。看到下一个符合标准的,她又如此操作一遍。如果她一旦发现对方想持续与自己联系,会马上感觉厌恶,立刻拉黑。如果对方透露开始真心喜欢自己了,“那就更加完蛋了,这对我来说是个煎熬,而且我忍不住有个想法,一定要折磨死他”。
有一个男生总爱挺身而出保护她。那个男生对人非常友善,头发自然微卷。在深度潜意识下刘承洛发现了阿芸的一段“虐恋”经历。阿芸在美国念过一段中学,经常被其他女生捉弄、欺负,没有知心朋友。“英雄救美”的情节上演多了,“英雄”和“美人”很快就在一起了。那是阿芸第一个男友,据她所说,也是她感情最深的男友。
两人日渐亲密后,有一天,男孩送阿芸回家,并肩着走的时候,男孩突然非常不好意思地问:“今天晚上,我开车载着你,咱们找一个旅馆,好吗?”阿芸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非常难为情,但还是说了“好的”。阿芸回忆,当时她其实很不安,但她看到男友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她的表情,又想到男友对自己有恩,便又不忍伤害对方。男孩偷偷地开着家人的车,阿芸找了个借口骗过了妈妈,两人会合了。可不知道是否因为男孩心不在焉,就在去旅馆的路上,他们出了车祸。两人伤得不重,只是轻微骨折,但闻讯而来的双方父母都得知了他们的秘密。在深度潜意识里,阿芸表现得非常痛苦。男孩的家长先是将男孩骂了一顿,然后指责阿芸勾引自己的儿子,阿芸的妈妈也当众扇了她好几个耳光。在深度潜意识下想起这些细节的阿芸非常痛苦。
这件事对阿芸的影响和伤害是非常大的,“我感觉我一辈子最真挚的感情都在那时花光了,我再也不会爱了”。自从那以后,阿芸再也没见过这个男孩。她出院后休养了两周,回到学校时得知男孩已经转学了。而且,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她和男孩的事,以前欺负她的那些女生更加变本加厉地挖苦她,嘲讽她。另外一个比较核心的创伤是在高中即将毕业时,阿芸交了另一个男友,还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他成绩很好,人缘好,跟我合得来,我爸妈都很喜欢他。但他长得很丑,皮肤很黑,还近视眼!”让阿芸意想不到的是,这名男孩跟她发生了以后对她渐渐冷漠,还无中生有地指责她花心、勾引别的男生,很快就把阿芸甩了,还迅速地追求另一个女生。
阿芸非常愤怒、委屈,这是她在深度潜意识中的原话:“他长得像一坨臭狗屎一样,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居然还说我勾引别人!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她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误的认知,“长得丑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下定决心一定要跟长得好看的在一起。她所指的好看,一定不能带有这个男友的显著特征。当然,深度潜意识下还发现其它一些创伤,但以上这两个是比较主要的,都做了相应的记忆重组。
我与阿芸梳理这两个创伤对她的具体影响。我认为,阿芸的躯体成瘾行为背后主要有3个因素。一是行为本身就会带来兴奋感、放松感,阿芸在长期压抑下,这是她释放压力的方法之一,这个比较容易理解,也是成瘾疾病中常见且必然具备的。
二是中学那段“虐恋”带给她的巨大遗憾。阿芸对那名男生的情感是非常强烈的,甚至超越了喜欢,是一种真正的爱。虽然,她一开始对男孩提出的要求感到不安;但发生事故后,两人的恋情骤然结束时,她极度痛苦、不舍、追悔,“如果当时我们真的发生了,那该多好啊”,她没能把珍贵的第一次交给真正心爱的男生,她感到非常失落。所以,她一直很想找回这种感觉。当看到外表特征、性格与初恋男孩有一定相似性时,她会不自觉地想靠近、亲近,而且发生关系,心理上是为了弥补了当年的遗憾,“有恋爱的感觉”。但发生关系后又发现,其实眼前这个男的并不是那个人,甚至感觉全无,于是很快会抽离,再找下一个。
三是高中毕业前,她的“第一次”给了“丑男友”却迅速被甩而带来的伤害。阿芸痛恨这个男生,并因此单纯地归因为“男人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到与之外貌特征相反的男性反而心生好感。以上3个因素,再加上其它一些较次要的心理创伤,阿芸便逐渐形成了不自觉地“瞄准”具备特定外貌特征男性的习惯,看到了就忍不住搭讪,然后发生,接着换下一个。表现出来就是躯体成瘾行为。
她以前认为,恋爱、爱情,在她记忆里是消极的、负面的。阿芸说,这次的潜意识记忆重组非常不可思议。但在深度潜意识中“看到”初恋男孩时,她能真切地感到自己对他的爱是非常美好的,“十多年了,刘承洛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原来还曾经有过这种感受”。在深度潜意识下,刘承洛也给她进行了一些认知上的处理,引导她正确面对这段遗憾,这种真挚、美好的爱,她以后还会遇到,而且会更加深沉。通过这次记忆重组干预,阿芸感觉自己放下了一个心理负担,对爱情的理解积极了很多,对男性的外貌特征也不再那么在意了。她内心甚至燃起了动力,渴望像个真正的女孩那样,恢复恋爱的能力。
下一个要利用深度潜意识进行处理的问题,是阿芸对那些对自己动了真感情的男性有“折磨”的念头。这往往来源于其曾遭受了不少来自男性的伤害。果不其然,除了上面的“丑男事件”外,阿芸的内隐记忆里还有好几个病理性记忆。初中,曾有一名男生处处讨好阿芸,不但频频送礼物,每天早上还等在阿芸上学的必经之路,陪着她走进学校。可想而知,阿芸是很感动的。但偶然一次机会,阿芸发现这都是骗人的。这个男生跟其他几个男生打了赌,赌的就是他半个月内能把阿芸追到手,然后再甩掉,以此为乐。班上其实还是有一些男同学主动关心、帮助她的,但阿芸一概认为他们都是虚情假意,是为了看自己笑话。那时,她有一点偏执型的人格改变了,非常敏感多疑,对男性的愤怒有所泛化。所以,她躯体成瘾的背后动机是非常复杂的,既有对爱的追求,对初恋遗憾的弥补,也有对男性的报复心理。
对于一般人而言,有异性真心喜欢自己,这往往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但对阿芸来说,这是一个“煎熬”,不但因为复仇心理,而且还害怕与异性建立亲密关系。在深度潜意识下,我发现了一些家庭里的创伤,但大多是父母对她缺乏关注和亲近的生活细节,她的情感反应不算强烈,创伤程度并不深。引起她强烈情感反应的核心创伤,反而与她的一个女同学有关,就是那个带她去酒吧的舍友。
阿芸大一时,她和这个舍友关系特别好,一起吃饭、学习、参加课外活动。阿芸本来就缺少朋友,她把这个舍友当做知心闺蜜,特别依赖、顺从对方。但她很快发现这是个“假闺蜜”。两人熟络之后,女孩总是毫不留情地贬阿芸,不是说她胖,就是说她穿得难看,还总是拿她的信用卡买东西,却从来不还钱。后来,阿芸换了宿舍,两人少了联系。大三,这位女生突然又找到阿芸,邀请她参加学校的摄影比赛。考虑到如果得奖可以加学分,阿芸答应了。
当天,这位女生找了一位学长当男模特,阿芸当女模特。阿芸特意穿了一条明黄色的运动群,配上学校的嫩绿草坪做背景,非常有活力。可这位女生一见面就开始数落,“阿芸你这是什么品味,明知道今天要拍片,还穿得这么土。”阿芸的脸“刷”一下红了,旁边的学长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 他们到教学楼上取景,拍完下楼的时候,这女生还故意推了阿芸一把,她一屁股摔在楼梯下面,所幸没受伤,但还是出了个大洋相。阿芸委屈极了,可还是只低着头,一声不吭。
后来,摄影作品得奖了。按理来说,这是双人作品,而且主要是阿芸的创意,她和女生都参与了拍摄中的设计和后期处理,可女生报名的时候耍了个心眼儿,最后发下来的证书没有阿芸的名字。阿芸真是气坏了,从头到尾都被人坑了自己还不知道!潜意识状态下的她愤怒得咬牙切齿,而且非常不认可自己当时那么窝囊。刘承洛在深度潜意识下进行了记忆重组。
刘承洛非常惊讶。为什么她无法跟男性建立亲密关系的原因与男性关系不大,反而和一个女生有关?后来,刘承洛和阿芸一起梳理。我们认为,个中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这并非与男性关系不大,只是男性对她造成的主要病理性记忆在之前的深度潜意识中已经记忆重组了。
而另一个原因,刘承洛认为是她和这个女生的经历触发了相关病理性记忆,并发生了演变。阿芸经历过很多男生对她造成的伤害,包括欺骗、玩弄、侮辱,而这个女生对她的所作所为也是类似的,这激发了她类似的、强烈的负性情绪。而这个女生和她曾经形影不离,非常亲密,阿芸把她视为最亲近的人。以上因素一结合,对于阿芸的内隐记忆来说,亲密关系就等同于被欺骗、被玩弄,两者产生了链接,她条件反射般地产生了距离。
处理了上面的问题后,记忆重组进入尾声了。随着得到记忆重组的病理性记忆越来越多,我对她的认知治疗越来越深入,阿芸的躯体成瘾症状也逐渐消失,暴食问题迎刃而解。她还有意识地锻炼、健康饮食,体重减轻了不少。后来,她以接受抑郁症的心理干预为名,请父母前来接受了一次家庭指导。当然,刘承洛都没有把阿芸的秘密告诉她的父母,但刘承洛特意单独向其父亲说起那个KTV事件,让他一定要纠正自己扭曲的三观,否则会对妻子、女儿造成伤害。
后期,阿芸有过一次情绪波动。她在商场里看到一只泰迪熊,突然连续哭了三个小时,她的父母都吓坏了。“这个泰迪熊勾起了你的一些回忆吗?”刘承洛问。“这个泰迪熊我不是最近才看到的,以前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最近这次看到,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一个男孩,他追过我,甚至为了我放弃了上海的工作,跑到广州来。”“就在北京机场,他给我发来一张泰迪熊的照片,说是要送我的,还给我打了电话。我一听到他喜欢我,我马上挂掉电话,也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为了我放弃了工作。”“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他对我确实是真心的,我的感觉非常矛盾,既开心、又难过,结果就哭个不停”。
阿芸的这个变化让我深有感触。阿芸以往对爱情是无感的,甚至是厌恶的,全都是消极的感觉。她几乎想不起来任何关于异性的、爱情的美好细节和感受,连刻骨铭心的初恋感受她也忘了。但是经过记忆重组后,她对爱情和异性的积极情感开始浮现,一个泰迪熊让她记起过去曾有男生对她付出过爱,并因此而感动。她说,“我有点情窦初开的感觉了,似乎开始相信爱情了。”这一点与我们记忆重组青少年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的效果非常相似。很多青少年病情严重的时候,只记得父母对自己造成过的伤害,恨得咬牙切齿。但记忆重组后,他们才慢慢想起父母的付出和爱,一家人其实也有不少其乐融融的时刻,孩子对父母的积极情感才浮现出来。
整体而言,阿芸出现躯体成瘾的主要心理根源是对初恋遗憾的补偿心理、对男性的报复心理、行为带来的快感释放了她长期的压抑,以及她在成长过程中父母未能正确引导她建立正确的恋爱观和婚姻价值观。阿芸想补偿的则是当年那份珍贵的爱情。成长时期未竟的“心愿”,很可能是一些心理障碍形成的关键因素。躯体成瘾一直以来都是个敏感的话题,很多人都会习惯性地从道德角度去批判躯体成瘾来访者,而国内外的精神科医生对躯体成瘾疾病也缺乏真正的理解。从精神医学的角度来看,躯体成瘾是一种行为成瘾疾病,是病理性的行为。而且,从目前刘承洛的临床实践来看,躯体成瘾的核心根源其实是与相关的多重性病理性记忆及情绪病理性记忆。
所以,躯体成瘾来访者其实并不罕见,只是他们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疾病,又或者羞于求医,担心遭到歧视。因此,“躯体成瘾”这个概念的普及化仍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对于该病症的高效心理干预手段仍然非常缺乏。
在这种前提下,父母一定重视对孩子的教育。如今网络信息资讯发达,这一代孩子很早便接触到与相关的信息,而且网上有大量不良的信息,令人防不胜防。如果父母还是抱有落后、陈旧的观念,这可能成为孩子后续出现心理障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