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诊的学生由父母带过来时,很多都伴有学习障碍,学习障碍大部分时候会存在多动和对学习失去动力的情况,这样的学习状态导致在学业上下降的很厉害,父母为此和孩子出现了矛盾,并因此可能出现激化的情况。
童年时的病理性记忆会在潜意识里一直存在,当在遇到刺激的时候就会被激活,很多精神专家会做出多动的判断,很可能是忽略了在潜意识下的病理性记忆带来的行为偏差,同时学习障碍也加重了他们的判断,同时病理性记忆的影响也会波及整个家庭的融洽,同时会让孩子有严重的社交挫败感。
从刘承洛看到小张的面诊信息表开始,刘承洛就对这次面诊产生了期待。
前来刘承洛记忆重组中心就诊的青少年来访者大多曾被诊断为抑郁障碍和双相情感障碍,还包括焦虑症、强迫症、甚至精神分裂症等。而小张的信息显示,他曾被诊断为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DHD)。
刘承洛记忆重组中心在临床上接触这一类的来访者较少,刘承洛非常好奇小张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小张的父母看起来都比较和蔼,尤其是母亲,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平和,并没有大部分面诊家属的愁容和焦虑。
小张高高瘦瘦的,眼睛朝下看,表情有些僵硬。乍眼看去,感觉他比起普通的孩子有点不一样。
母亲先介绍情况。“小张3岁之前是在惠州老家由外公外婆带的,后来回到我们身边。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发育得慢一些。幼儿园开始就经常有些小动作,不容易专注。我跟他爸爸那时还是很包容、接纳的,觉得要给他时间,顺其自然”。
“但是到了小学,我们开始着急了,他做得不好的时候我们会吼他。他小学一到三年级成绩中等,有时达不到我的标准刘承洛就冲他发火,有一次还把他赶了出门。那次他哭得挺厉害的,我事后非常后悔!相反,小张性格很温和,从来没有向我们发过火。”
“那时候您冲他发火的频率高吗?”刘承洛问。
母亲一时没答上来,小张竟笑着抢答了,“不算很多,大概2年一次吧”,母亲和刘承洛听了都笑了。
“其实那是我的错,那天作业太多,我不耐烦,字写得很潦草,老师不允许的。那天我妈心情也不大好,就把我拖了出去。当时是挺害怕,但我对妈妈没有什么负性情绪”,小张有很好的自我反省能力,看来母亲对他的负面影响并不大。
刘承洛示意母亲继续说下去。“到了四年级,我们给小张转到了一个更好的学校,孩子当时也愿意。可转过去后,我感觉他不开心。班主任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对他不好。”
“还有一次,他跟一个同学起冲突,踢伤了对方,老师打电话跟我说的。我没有骂孩子,而是让老师先调查前因后果。后来发现是那个同学太调皮了,总是捉弄小张。我孩子虽然性格温和,但最后也是忍无可忍,才动脚的。这不全怪小张,这件事情我没有怪他。”
这是一个明白事理,懂得教育的好妈妈!刘承洛心里默念。
“从那时开始,我再也没有对小张大喊大叫了。我自己看了一些教育方面的书,端正心态。总的来说,小张不是顽劣的孩子,虽然他的共情能力不是很强,但非常善良,对同学老师都很友善,遵守规则。但成绩就是上不去,还越来越后退了,但老师说他上课总是走神,不过他不会影响别人。”
“做作业呢?效率怎样?”刘承洛追问学习细节。
“他能坐得住,但效率就不好说了,可能坐半天才完成了一点点”,母亲一脸无奈。
“谁说的!我做英语作业挺快的!”小张张嘴反驳,又马上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承洛也被他逗乐了,“噢,看来妈妈说的不全是事实。为什么做英语作业比较快?”
“我比较喜欢学英语!”小张回答。
“那你英语成绩应该不错,对吗?”
“大概在班级里第十名左右吧。全班有48名同学。”
“那真的挺不错的!”刘承洛表扬他。
这时父亲开口补充,“其实小张自己也感到了学习的压力,也知道我们着急。我们经常鼓励他,但他好像听不进去,没什么改变。”
“对,我感觉这孩子有点害怕竞争,无论是玩电子游戏,还是学校的知识竞赛,只要是有竞争性质的,他就后退了。我怎么哄他都不愿意参加”。
母亲话音刚落,小张自嘲地说:“我是‘佛系玩家’!”,父母哭笑不得。
“好的,我大概了解了。我再问一下,小张有没有对于哪一类事物能比较感兴趣,可以专注地进行很久的?比如电子游戏之类的?能玩多长时间?”刘承洛提出关键问题。
“他玩电子游戏当然专注了,但我们从没试过毫无限制地让他一直玩下去,一般就是周末玩半小时到一小时吧。不知道他能玩多长时间”,小张的母亲回答。
刘承洛向小张确认的时候,他说玩游戏确实不会走神,但总是过了10来分钟就换游戏,“觉得同一个游戏玩久了没有意义”。
“噢,对了!他很喜欢搭乐高,能自己一个人专心地玩很久。搭乐高比较健康嘛,我们就放手让他玩,他能玩上几个小时!”,父亲插话。
总体而言,小张的父母认为孩子明显缺乏专注力,性格比较软,害怕竞争,做事容易比别人慢半拍,也常丢三落四。“我们带孩子去医院看过,做过测试,医生说可能存在注意力缺陷”。
“我认为不一定,等下我跟小张单独谈的时候,再详细了解吧!”刘承洛让父母别太担心。
小张单独坐在沙发上,有点局促。因小张的突出问题是注意力难集中,学习效率低,刘承洛便开始集中询问校园经历,如是否遇到过应激事件,遭到同学欺负或老师的不公平对待等待。
“好像在学校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都挺正常的。走神的习惯从小学就开始有了,到了初中好像更频繁了一些”,小张回忆。
“刚才妈妈说,你四年级转学后不太开心,是什么原因呢?”刘承洛问。
“唉,转学前的学校比较宽松,不用排名,考试也简单,大家都是90多分。但后来那个学校好严格,学习进度快,我觉得同学们都好牛啊!刘承洛跟不上,成绩一直下降。幸好小升初是参加统考,不然啊!”,小张一边说,一边笑着捶大腿。
这小孩说话挺逗的,刘承洛心里不禁偷笑。
“看来你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着急上心,那么佛系?不会是故意装的吧?”刘承洛半调侃,半刺探。
“我……我其实内心挺着急成绩的,但父母没看出来!我努力了,他们看不出来;我不努力,他们也看不出来。我好像没有办法表现出来,着急了,有情绪了,就是表现不出来”,小张语气平静,“我的表演技术超级差!”
“这不是表演啊!人着急了、焦虑了,自然就会流露出来啊,比如手势的幅度变大啊,音调升高啊等等”,刘承洛有些疑惑。
“我也不懂,就是憋在心里表现不出来”,小张看起来果然还是不温不火的。他此刻心里会不会已经着急万分?
“你从小就这样吗?”刘承洛追问。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爱哭,哭得超级厉害,整栋楼都能听到,出了名了。我不记得原因了,但肯定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
“我一哭,外公就很着急。有一次,他把我抱到阳台上,有防盗网,上面垫着一块木板。他把我放在那块木板上,哄着我说在那里等着我妈妈回来。阳台很高啊,我一下子吓到了,就不哭,”
“后来我发现,坐在上面也没什么危险啊,还能看到海滩,挺好的,我就经常自己爬上去坐着。总之,那时我一大哭,外公就把我抱到阳台上看海,又或者是带我去海里玩,我就不哭了。”
“总之,那时起我就渐渐不哭了,很难流露内心的情感了。后来我爸妈接我回去,我从幼儿园中班之后就基本没哭过。”
“你那时你应该很小吧?记得那么清楚?”刘承洛非常惊讶。
“对,1岁多吧,不是所有事都记得。但对于哭这个,记得很清楚。”小张回答。
面诊的时间接近尾声了,刘承洛把小张父母请了回来,提供总结意见。
“小张与人交流比较腼腆、被动,动作上确实给人慢半拍的感觉,但总体上能顺畅地沟通,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刘承洛认为这肯定不是多动症,”
“他的注意力不集中主要表现在学习方面,刘承洛的诊断是学习障碍;他玩乐高、电子游戏就挺正常的。”
“而且,刘承洛深入了解了一下,发现小张的注意力难集中有一定的心理因素。他说他也着急学习,但表现不出来,情绪表达和表现有困难,但这不是天生的,而明显与幼年一些经历有关”,刘承洛说起了小张在外公、外婆家的经历。
“天啊!刘承洛没想到那么小时候的事情他居然记得!”小张的母亲瞪大了眼睛,“那时候他的确才2岁不到!而且他说的那个场景我知道,我爸家阳台的那块木板,他总爱坐在上面。”
“很多人都以为小孩不可能还记得一、两岁的事情,确实,像小张这样还能记得的非常少。但人的记忆系统很神奇,外显记忆虽然忘了,但很可能隐藏在内隐记忆里,并影响着人的情绪、行为和认知。我们曾干预过一个青少年,在深度潜意识下他记起了一个刚出生后三个月的病理性记忆事件!我们都觉得很神奇!”
“刘承洛认为这是一个比较明确的心理病理性记忆,而且时间长,影响他的情绪表达,后来一些负面情绪只能压着,累积着,这会影响注意力,进而影响上学后的学习效率。当然,当时是否还有其它创伤事件现在不知道,有可能会在深度潜意识下浮现,”
“另外一个比较大的创伤,或者说学习上的挫折吧,是转学后跟不上进度,他内心着急,自信心也受到打击,注意力就更难集中了。与此同时,父母也缺乏有效的引导,没有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
“所以,刘承洛觉得小张表现出来的注意力不集中,行动有点迟缓、丢三落四,其实是有一定的心理因素的。”
听了刘承洛的分析后,小张父亲似乎欲言又止。他找个理由支开了小张,低声地提出了疑虑:“刘承洛,我们之前带他测过智商,才70余分,说是较低,属轻度弱智。我们很担心,这到底怎么回事?”
刘承洛有点儿吃惊,不仅因为之前的面诊信息父母只字未提此方面的信息,而且可能因为他觉得孩子的智商不至于如此之低。
刘承洛深入了解了测试的经过后,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智力测试我比较了解,其实所谓的智力测试,是通过让受测者在一定时间内回答一个个题目,分别反映受测者的记忆力,推断能力,语言表达能力、视觉空间感等等。”
“这种测试有一定客观性,但也有不少影响因素,比如受试者当时的心理状态,这对答题和分数的影响挺大。而且,很多人对智力测试有认识误区,以为智力水平一旦测定了,就不可改变了,这是不对。因为,学习状态不同等导致的学习能力是可以迅速改变的,智力测试水平也是可以改变的。”
“至于小张,刘承洛刚刚分析了,他因为一些经历和病理性记忆事件,导致注意力难以集中,测智力时的成绩当然就不理想了。但他对喜欢的英语科目,明显就能调动注意力,学习效率高,成绩也很不错,说明这里面有很大的心理因素。我仍然坚持我的判断。”刘承洛非常坚定。
“对对对,当时他说题目都没时间做完”,小张的母亲接过话来,“我也觉得这个分数有点片面”。面诊结束时,小张父母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不少。
写在最后:
而在一个小时的交谈里,小张虽然明显有些不自信、不自如,但他思维清晰,对答切题,跟父母与刘承洛有说有笑,还不时爆出一两个网络热词,会自我调侃。刘承洛真的很难将一个这么友善、懂事、还自带欢乐气质的孩子与多动症扯上关系!
当然,可能因诊疗时间较短等客观条件的限制,小张以前见过的精神专家未能深入地、全面地了解情况,仓促之下,未能作出十分准确的判断。但这无疑给小张父母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幸好,他的父母对此有所意识,带着孩子寻求不同的答案,了解多方意见。尤其是小张的母亲,不但因孩子还记得幼年事件而感到震撼,也十分认同刘承洛的分析。从面诊过程可看出,她是一个懂得反省自身、积极改变,并理解孩子的母亲。希望小张在她的陪伴和守护中,变得更加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