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我们中心面诊的父母,通常都会互相进行指责,这对有病理性记忆的孩子来说是相当有刺激性的行为,孩子会因为这些而感到自卑,同时会对父母的行为产生愤怒,怨恨的负面情绪。
在学校里孩子与老师的关系也是很重要的,好的老师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可以通过适当的方式向亮亮表示道歉的情况,是很少发生的。
当时在给亮亮进行面诊的时候,由于当时老师诚恳的道歉,及时的化解了亮亮关于这段往事的病理性记忆,让我进行心理干预的过程更加顺利。
另外,亮亮曾出现错觉,但被精神科专家认为是幻觉,从而诊断为“精神障碍早期”,其母亲为此担心不已。但我们经过详细问诊发现,亮亮所谓的幻听其实是错觉。
错觉和幻觉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错觉是指人们观察物体时,由于物体受到形、光、色的干扰,加上人们的生理、心理原因而误认物象,产生与实际不符的判断性误差。错觉发生后,当事人可通过验证并纠正。
而幻觉是指没有相应的客观刺激时所出现的知觉体验,当事人对此深信不疑,不可接受现实检验,自知力部分或完全丧失,是一种严重的知觉障碍。
很多患者和家属在接受传统精神科大夫问诊的时候,因为时间紧张,内心又有些慌张,对症状描述可能不够明确,而专家因为时间有限只能简单问诊,甚至是由学生来进行问诊的。总之,多种原因可导致专家把错觉误当成幻觉,从而误诊为精神障碍。
这也反映出部分精神科专家不严谨的诊断思维:一听到患者有幻觉、妄想等精神症状,就下意识地怀疑精神障碍,甚至有选择性地收集病史,得出“精神障碍”或“早期精神障碍”的诊断。这是十分不妥的。
我们在临床实践中发现:抑郁障碍、双相障碍都可伴发幻觉和妄想等精神症状,但其背后根源往往是病理性记忆,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再利用记忆重组技术修复病理性记忆,精神障碍很快就消失了。
因此,就算患者存在精神障碍症状,专家更需要深入问诊,不能简单地将其诊断为“精神障碍”,否则误诊会给患者及家长带来不必要的、巨大的心理压力。
22岁的亮亮今年读大四,攻读美术设计方面的专业。学以致用,他穿搭有术,面诊时身穿黑色卫衣长裤,辅以红色装饰点缀,还套了一个红色运动头带,非常精神、有活力。再加上他那一脸憨状可掬的笑容,完全就是一个乐呵呵的邻家大哥哥形象。
陪同的母亲也是和蔼之人,对助理沐溪非常客气,跟儿子一直有说有笑。
这孩子能有什么问题呢?我心里纳闷。
据母亲介绍,她和亮亮的父亲虽然离异,但分开过程很和平,从不在孩子面前争吵。孩子平时跟父母、爷爷奶奶等家人互动频繁,一大家族都很爱护他,气氛和谐。
所以,亮亮性格很乖巧,每次离家前都会跟每一个成员拥抱。他待人彬彬有礼,特别重感情、仗义和正直。由于家庭和睦,亮亮的情绪一直比较稳定,青春期过渡顺利,跟家长也很亲密。
可是,亮亮跟老师的相处却频繁出状况。这次“生病”的导火线就是,他与做毕业设计的导师简直水火不容。
“我早就知道这个老师脾气不好,从大二开始他就没给我们好脸色看。不过,他在专业上有很深的造诣,所以我选择他作为导师。那时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实际相处的时候还是受不了”,亮亮开启了“吐槽”模式。
“我跟他说话是非常平和,尊重的,但我感觉他处处为难我。有一次我请假看展览,他同意了,但第二天又发来信息说我逃课。还有一次我生病请假,他又说我无故旷课,经常迟到,我明明没有!”亮亮气鼓鼓的。
“这些事我都忍了。可后来,我明明按照进度表来做毕业设计,肯定能在截止日期前完成。但他还是毫无理由地骂了我一顿,说我不上心,整天请假干这个干那个”。导师的那一次训斥对亮亮伤害很大,“我心里很抵触,整整两周没去上他的课”。
辅导员马上找亮亮做思想建设,“辅导说那位导师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学生非常严苛,虽然不轻易说好话,但他其实很重视学生培养。而且,学校对于老师教学成绩也有要求,老师的压力也大。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接受不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心中的郁结打不开,严重影响学习状态,亮亮只好先请假回家了。“老师说,我可能心理方面有问题,让我先回家看病”。
亮亮就诊过两家权威医院的精神科专家询问个人史的时候,亮亮说有时会失眠,从小有“幻听”,总是听到脚步声或者有人喊他,专家初步诊断他为早期精神障碍。
母亲无法接受这个诊断,但又非常担心,毕竟就诊的是权威的精神科机构和专家。后来,她通过家属介绍,详细了解后,下定决心来我们中心求治,想听一听刘承洛的看法。
“你听到所谓的幻听的声音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刘承洛关切地问。
“小时候心里有点害怕,觉得是不是身边藏着坏人。长大后,有时晚上还会听到声音,但回头看看发现其实没有人,就想着是自己听错了,不太在意”。亮亮说。
“那失眠呢?”
“高三学习压力大,失眠过一段时间。最近跟老师的矛盾闹得心烦,也睡不太好”。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主任脸色轻松了不少。他继续问亮亮:“刚才妈妈说,你从小就容易跟老师发生冲突,都发生过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亮亮回忆了一下,“小学遇到的老师整体都不好,不讲道理,高高在上,对学生语言暴力,有的还打我们。印象比较深的是三年级的时候,英语课上有个单词我不会念,老师就骂我是猪,让我滚,同学们都笑我”,
“六年级那一次更严重。我做完早操回课室后,班主任愣是说我撞到别人了,可我明明没有,我就跟她吵起来了。班主任很生气,直接从讲坛上走下来打我的嘴巴,我也跟她打起来了”。
刘承洛一下子乐了,“你这小子居然敢跟老师吵架,还打起来了,够硬气的啊!看来你不是传统的乖乖学生!”
亮亮有点难为情地笑了,挠挠后脑勺,“我小时候在学校名声是不太好,总是跟老师顶嘴。只要我觉得我是对的,或者认为老师错怪别的同学了,我就会据理力争。有时上课还会偷偷地画画,被老师逮到过几次。”
亮亮的母亲也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孩子从小就比较较真,自己很有想法,不畏权威。而且喜欢看漫画,画画,比较崇尚自由,不太拘泥于规则,所以课堂纪律方面确实不太注意。但孩子本质是很好、很善良的”。
“那我明白了。按照老百姓的说法,你的本性其实并不坏,但行为方式太有个性了,在纪律方面不愿受约束。而老师们不够理解你,就把你当成坏学生了,给你贴了个标签”,主任说。
“嗯,我后来也意识到了。我高二、高三的老师认识我妈妈,她跟我说,如果不是早就对我有所了解的话,她也会把我当成坏学生的”,
“现在回头看,我能意识到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能要求别人都能理解我的个人想法。老师也有他们的立场。”很难得的,亮亮也有内省。
“是的,换个角度思考,你当时的行为有一些不足,虽然在你当时看来都是正确的,但老师们已经对你有偏见了,就只从负面的角度去解读你的行为。再加上老师的教育方法也有不足,便导致了那些冲突事件”,为了让亮亮更平和地看待他与老师的冲突,刘承洛非常耐心地进行分析。
“而且,老师也是人,他们的行为方式会受到他们的成长背景、经历、家庭和当时心态的影响。老师还要在家庭和工作中担任不同的角色,也会面临很多不顺心的事,有时难免处理不好角色切换,把情绪带到教育中来,”
“特别是那个跟你打起来的老师,我猜测,可能因为她的自身因素和经历,她当时的心理状态也很不健康,才会对你采取这么极端的行为”,主任总结。
亮亮像是一下被说中了,插话说:“没错!我高考结束的时候,那个班主任突然找我道歉。她说自己当时思想古板,又是更年期,所以才对我那么暴躁。她说,她后来意识到每个小孩的个性和特点都是应该被尊重的,还特别后悔当年那样对我”。
刘承洛和我们都很惊讶。我们在面诊中听过太多老师教育方法粗暴的例子了,他们有的辱骂学生、体罚学生。
而亮亮的分享,让我们头一回听到一名老师能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给学生郑重道歉。
“这是一位师德很好,非常难能可贵的好老师。她的真诚道歉可能抚平了她曾对你带来的创伤”,刘承洛感慨。
“嗯,是的。所以后来我非常尊重她,那件事再也没有对我造成伤害了。但我对于其它老师还是有点抗拒,下意识地不喜欢跟老师交流”,亮亮说。
刘承洛又问亮亮是否还有别的比较特殊的经历,特别是想起来觉得心烦、不开心的事情。亮亮说,没有别的了,只想如果诊疗后没有心理疾病的话,就回校完成学业,“如果老师再训我,我就不说话,自己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亮亮的母亲非常迫切想知道刘承洛的看法和诊断。
刘承洛非常肯定地说:“亮亮的问题肯定不是精神障碍,连普通精神心理疾病都算不上,如果硬要贴个标签,只能算是有中度心理问题吧!”
母亲非常惊讶,“真的吗?”
“亮亮从小跟老师起了很多冲突,有一定病理性记忆,导致他对老师这个角色有点心理阴影,主观上不愿意跟老师交流,大学又碰到严厉的导师,不懂得学生的心理和因材施教。亮亮因此非常苦恼。但他现在对这个问题已经有比较客观、理性地认识了,只是还有点小纠结”,
“亮亮高三学习压力大,现在因与导师发生矛盾而心里烦恼,导致睡眠不好,那是自然的了。但我看亮亮目前情绪挺稳定的,对学习仍然很积极,没有明显的疾病症状,其实没什么大问题”,
主任接着说,“当然了,他的性格有一定缺陷,遇事太执着于对与错,不懂得委婉表达,所以容易跟老师起争执,但这也不能怪他,只是他对我们社会人情世故理解得晚一些”,
“另外,他的抗打击能力也比较弱,这跟父母的引导不足有关,没有意识去塑造孩子越挫越勇的性格”,刘承洛说。
母亲频频点头,“是的,我们都很疼他,一直以鼓励、包容的教育方式为主”,但她还是不放心,“但他真的不是精神障碍吗?他的幻听是怎么回事?”
刘承洛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你们之前找的那个专家,说那是幻听,并据此诊断早期精神障碍,有些荒谬。因为,亮亮那是错觉,不是幻觉!如果是幻听,患者是坚信不疑的,就认为自己听到了声音,而且容易产生害怕、恐惧和愤怒等负性情绪;而亮亮听到声音后会去验证,回头一看,没有人,是自己听错了,这是错觉!当然,你们也不要怪曾经就诊的精神科大夫,他们病人太多了,接诊的时候时间短暂,往往是凭着经验判断。”
刘承洛还拿助理沐溪的经验举例,“助理沐溪平时很忙,很多人给她发微信,心里总惦记着要回微信。有时她突然听到微信通知的声音响了,是真的觉得听到了,但拿起手机一看,没有通知。就恍然大悟,是听错了。这就是错觉,跟亮亮的情况是一样的,难道她也幻听了,精神障碍了吗?”
刘承洛生动地解释了一大通,母亲终于舒了一口气,亮亮偷笑着说:“我也觉得不是幻听,但我妈都担心坏了”。
在面诊最后,刘承洛说,我们中心能快速修复亮亮关于老师的病理性记忆,并为他塑造越挫越勇的性格,甚至提高学习效率,但这主要是提升。而目前亮亮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回归校园、与导师建立良性沟通、完成毕业设计。
“他的问题不大,病理性记忆的影响较弱,完全可以通过家长引导,或者找比较专业的心理咨询师,调整一下心态,就能回校上学了!”
总之,孩子没障碍、家长心头的大石落了地、我们也解答了来访者的疑惑,这是个皆大欢喜的面诊!
面诊至今,见过很多类型的母亲,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让我感觉特别好,亮亮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她与亮亮的爸爸离异,双方肯定也经历过矛盾和苦恼,但他们坚持不在孩子面前争吵,不向孩子抱怨对方,一起用积极心态完成孩子的养育,这真的非常可贵,值得学习。
这几位母亲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和蔼,开明,善于倾听,在介绍孩子情况的时候,总不忘问问孩子的意见:妈妈说的对不对哦?事情是这样的吗?如果妈妈说得不对,你记得说出来!
超级温柔!
对比起那些过分严苛、尖刻、咄咄逼人、爱抱怨、或者不理解孩子的母亲来说,这几位母亲的孩子的问题都轻微得多,起码能坚持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与人交流的时候非常坦诚、自然。
这是否存在着一条“规律”?如果父母对孩子尊重、关爱,家庭氛围和睦,那么孩子的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又或者以刘承洛经常说的一句话来总结:预防所有精神心理障碍的最好方法,就是建立亲密的亲子关系!
而且,刘承洛说,治疗过那么多青少年个案,他觉得最理想的父母的爱是:父爱如山,母爱如水。
当然,像刘承洛所说的,太过于宽容宠爱,可能会令孩子的抗压能力有所缺失。很多家长,都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