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改变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双相”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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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我第一次与阿辉见面。那时他在读高中,可是已经休学一年多了。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不与人交流,情绪低落的时候还有自杀倾向;有时候又会暴怒,大吼大叫,用头撞墙,甚至动手打家人。尤其听不得别人的咳嗽声,否则马上会生气、发怒。

带着这样的症状,阿辉被不少专家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服用过药物,但病情并无明显改善,他就自行停药了。 我问他,是否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难题?他说,班级里有几个“坏同学”经常欺负他,尤其上课时,经常在他身边大声咳嗽,干扰他学习。时间长了,一听到咳嗽,他就形成病理性条件反射,想起这些“坏同学”,非常愤怒。

阿辉继续说,他非常渴望能够好好学习。旁边的父母点头,说他真的是玩命般地学习。 我又问,为啥这么玩命地学习?阿辉答:“这样才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啊”。为啥要考一个好大学呢?“这样毕业后就能当官”,阿辉的表情很淡定。 为啥要当官呢?“这样,我就能把欺负我的那几个同学杀掉,而且不留痕迹!”阿辉仍然很淡定。 这个回答却让我不淡定,旁边的父母也不能淡定了。估计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孩子这样说。 我表面还装着淡定,继续问: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们欺负你? 阿辉开始表达对这几个同学的愤怒,述说他们如何用各种方法欺负他。他的情绪忽然变得非常激动,咬牙切齿,面露凶光——看来这种负性病理性记忆已经很牢固,是他内心的痛点,是刺激源,也是问题的根结之一。 说到后来,阿辉说:“我特别崇拜希特勒,我家里收集可很多关于他的物品和影碟。我感觉我的经历与他特别像,他也是从小受同学欺负,所以非常努力。” 我感到脊背发凉。我说:你想过这样走下去的后果吗?不怕被抓去坐牢吗?“没啥,抓到就抓到,反正仇报了。”阿辉又恢复淡定了,“我想过以后在审判席上,我会哈哈大笑。” 我的大脑中浮现出近年来多起杀人案的主角在审判庭上大笑的画面。这样的孩子如果不及时纠正,长大了很有可能发展成反社会性人格障碍。幸亏阿辉还不到18岁,只能算是反社会性人格改变,纠正过来还有希望。 

说实话这个个案的难度的确挺大的,而且风险极高,如果效果不好,后果不敢想像。我犹豫了,如果是明哲保身,我完全可以拒绝接这样的个案。 从公寓里出来,我面露难色,把我的担心和顾虑告诉了父母。他的妈妈马上眼泪留下来了:“刘承洛,您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子,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您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如果您不给他治疗,孩子就废了。”没有办法,我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我后来了解到,在家庭背景方面,阿辉的母亲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父亲则忙着工作,很少与孩子交流,只是在孩子不听话的时候会揍他一顿。于是阿辉渐渐形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也曾把在学习受欺负的事告诉过父母,可惜没有引起重视。 在与阿辉的交流中,我发现他尚有一定的同理心和自我反省能力。他对父母感情很深,对自己曾经动手打过父母的行为很后悔;而且他害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尤其当陌生人在他身边咳嗽时,怕一时忍不住会伤害无辜的人。所以把自己关在家里,与外界隔绝。 听着阿辉的叙述,我无法不动容。这是一头受伤的,又孤独无助的小狮子。他的人格问题目前属于“人格改变”,而不是“人格障碍”。但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也许三四年后就会变成“人格障碍”。当他的内心被愤怒充满时,很容易伤害与他根本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据此,我认为不能因此把阿辉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他很有上进心,但又不敢踏出家门,无法正常学习和生活,这让他非常痛苦。他显得躁狂、发怒的时候,其实是负性情绪上的宣泄,符合正常逻辑,并不是传统精神科大夫理解的无缘无故的躁狂。

在治疗过程中,我首先简单扼要地向阿辉分析了他的问题,其中一个刺激点是咳嗽声会引发他强烈愤怒。我让他明白,改变这个病理性记忆是关键所在,接着开始深度潜意识干预。先是常规的放松训练,他不容易放松,经过多次加深,最终达到了所需要的放松深度。 接着,我开始重组他对咳嗽声的病理性记忆,并试图植入新的心理程序。但马上发现他对于咳嗽声的反应非常强烈,愤怒的情绪很难在短时间平复下来。我意识到,必须先消除他潜意识层面的愤怒负性情绪,即首先进行记忆重组。

于是,我改变策略,先在深度潜意识的状态下进行记忆重组。所谓的记忆重组,就是重组患者原有的、对特定刺激物的病理性记忆,并替换成新的、健康的记忆。就像给大脑输入一个代码程序,一遇到特定刺激物,马上运行相应的记忆。 对于阿辉,我把他的“一听到咳嗽声就感到愤怒、被羞辱的病理性记忆”替换成了新的新程序:一听到咳嗽声,内心很平静,心想着“这跟我无关,我需要把我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等等。想到这,便可以平静地继续从事正在做的事情,比如开心地学习等等。 阿辉很快就进入深度潜意识状态,记忆重组非常顺利。唤醒后,阿辉很平静。

连续进行3次记忆重组后,我特地让他父母带他在北京游玩一下,测试一下效果。 游玩回来的阿辉很开心,说自己对咳嗽声的愤怒和耻辱几乎无影无踪了,情绪很稳定。 我又开始与他一起设计其他病理性记忆的重组,比如想起或者见到那几个“坏同学”的情景,其实并不那么可怕;重返校园的情景;上课时、学习时的内心活动等等。这是为了解决他的学习障碍问题。因为对于他,不仅需要治愈原有的创伤、病理性记忆,还要重建各种学习情景下的开心甚至兴奋状态记忆,疗效才能稳固。

20天过去了,我突然想起了希特勒,问他是否要处理一下关于“希特勒”的物品?阿辉笑了笑,说:“我早想好了,肯定要扔掉。” 后来,我又处理了一下阿辉与父母的关系。心理干预大约进行了25个小时,治疗就差不多结束了。 阿辉回家后,就回学校复读。高考前有过两次比较大的情绪波动,幸好他父母向我及时反馈,我通过电话干预,顺利化解。

到今年9月,阿辉就要读大三,一直没有复发。在与同学相处的过程中,有过短期地情绪波动,我引导他及时进行了处理。 在许多所谓的“双相情感障碍”案例中,我发现不少患者和阿辉有类似的经历:遇到校园欺凌,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症状,但不敢告诉父母,即使告诉父母,也没有引起高度重视;随后问题不断恶化,演变成所谓“双相情感障碍”,继发学习障碍。被专家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后,大剂量导致他们出现嗜睡、记忆力下降、反应迟钝等副作用,导致学习障碍加重,抑郁加重,形成恶性循环,最后休学,人生之路就脱轨了。

所以,对于这样的个案,一定要全面地了解青少年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包括是否有创伤、情绪变化、学校影响、学习障碍以及家庭关系等等,才能全面客观地做出诊断,然后针对问题进行高效深度干预。 除此之外,好要想办法解决学习障碍,让青少年尽快复学,重新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上。这是服务于有精神心理障碍的青少年的大夫们应该考虑到的,也是应该追求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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